禇灵韵没有感受过母爱,父亲一家也从未谋面,京中的家人都没有接触过,老太爷是隐形的存在般。
幸而有两位尽心扶持她的嬷嬷,又有三老爷一家子的疼爱,她也没有长残,依旧是正常的孩子。
余放至少还是见过母亲的,他的父亲也不是假设的,这一点,他就比禇灵韵好。
与唐嬷嬷一席话已经走到潇湘园门口,正进去是个花园,门口的字是禇灵韵自己刚刚来时提的,还很是幼稚。
花园多种果树,禇灵韵说过,不仅花能欣赏,还能结出果实供人吃食,所以大抵是梨树桃树杏树等;
还有一棵老大的榕树,榕树下放了石凳,还有一把专供禇灵韵休息的贵妃椅,她不时会到这里看书;
墙边种满紫藤萝,院子里花架却种的是葡萄,地上有许多花,但大多都是可以食用的,所以这是一个食用性花园。
正进门时张嬷嬷就跑过来了,说到“我的小姐,你可算回来了,姨太奶奶在这里等了你有一会儿了”,
张嬷嬷这几年老了许多,因专管禇灵韵的衣食住行,任务轻了不少。
但还是架不住岁月这把杀猪刀,不仅给张嬷嬷增加了皱纹,也磨合了稍许张嬷嬷的性子。
禇灵韵并不意外那位姨太奶奶的到来,
说到底两人之间没有直接的争纷,姨太奶奶是老太爷的真爱,而禇灵韵只是老太爷常忽略的玄孙,
禇灵韵母亲的嫁妆放在禇国公夫人周氏手中,与姨太奶奶并无相关;而他们之间的不愉快,
只是姨太奶奶身边的势力小人作祟欺辱禇灵韵,虽然这并不能否认有姨太奶奶放纵默许之意,因为不在乎不关乎,所以你随意;
但这恰恰踩到了禇灵韵的底线,才会对姨太奶奶的心腹嬷嬷动手,说来还是关乎己身,无论你有多少理由证明那个仆妇一家作乱无矩放肆,
但在此之前,她并没有动手,所以,人大抵都是为自己好好活着而做事。
姨太奶奶到来是给禇灵韵陪不是,姨太奶奶是很精明的人,但这精明大抵只是关乎后宅的事。
禇灵韵自认为还是尊老爱幼的人,所以并没有为难姨太奶奶,姨太奶奶见到她后说道一番便走了。
她没有像别人那般赔礼道歉就得赔礼,禇灵韵需要的不是礼品,不是随便一样打发人的东西;
她需要的是态度,姨太奶奶或者说世人对她的尊重,所以姨太奶奶亲自来了,这是给禇灵韵的尊重。
姨太奶奶走后,禇灵韵只是命唐嬷嬷相送,
因为她是嫡女,姨太奶奶是妾,无论她出生多高贵,礼法不能废,妾就是妾。
唐嬷嬷送姨太奶奶走后,张嬷嬷便道“小姐,那姨太奶奶到底安的什么心,偏生在你去三夫人那里的时候过来,这秀到底是做给谁看,当真以为我们不知道么”,
很是气愤,尽是把她家小姐做靶子博得老太爷疼爱,偏生她家小姐又是一个清冷的性子,倒是让她得了便宜。
禇灵韵在这一点倒是心宽,因为她向来不对老太爷抱有期望,再者她要的姨太奶奶已经给足,她当然不在意这样是否会在老太爷心里怎么想。
至于将来的事,将来再说吧,她曾经兢兢战战恭谨柔顺,老太爷也并不会多在意她一分。
“嬷嬷不必为此心烦,我要的已经的到,至于别人想从这里得到什么,我是不在意的,嬷嬷也不要太在意”,
看到禇灵韵冷冷清清的样子,张嬷嬷既欣慰又难过,没有父母亲人疼爱的孩子大抵都是要长得快些。
张嬷嬷又是絮絮叨叨的一回,直到唐嬷嬷回来,她方去命人掌灯,准备禇灵韵的洗漱物件,又是风风火火的忙去了。
唐嬷嬷回来后禀报了相关事宜,见禇灵韵并没有多问隐有些担心,又不知从何说起,故而仍是毕恭毕敬的回话。
禇灵韵向来有自己的主意,她不主动说,就是不想说,不想说,就不要问。
禇灵韵睡得较晚,卸妆洗漱后还得再看会儿书,或是听唐嬷嬷说一段书。
洗漱完毕后,禇灵韵穿着粉色交领中衣,斜靠在床上看书。
今晚是唐嬷嬷值夜,唐嬷嬷起身把蜡烛的灯芯剪了一截,刚刚还在开着哔啵哔啵响的灯花的蜡烛又安静的燃烧着
因为禇灵韵回来之后没有什么精神,故而只是拿着书,两眼却是无神的。
唐嬷嬷到底还是问了,不问不说,终究不好。
“小姐可是有什么心事?自打三夫人那回来,我觉得你心神不宁,不似往日的样子”,
唐嬷嬷是褚家聘请的,并不似张嬷嬷那般是家奴,所以她不会自称为奴婢。
禇灵韵回过神,她今日是有些想多,但并不知道自己的表现这么明显!
她认真想了想,整理了脑子里四处奔溢的思绪,方缓缓道“我想到了母亲”,
虽然是因余放的原因,忽而想了那么多,不过终将都是因为想到母亲之故,若母亲还在又是何等光景?
唐嬷嬷也静了一会儿方缓缓道“昔年杨国公府嫡女名扬帝都,我那时尚在史家为史氏诸女讲学,有幸得以见你母亲几回,
你母亲当年风采并非他人刻意夸大,你母亲很美,又很明智通透,当年她就如同一团烈火,席卷了整个京城贵族圈,
你母亲最终嫁入禇国公府也是门当户对的婚事,婚礼场面盛大隆重京城人有目共睹,
你父亲我来见你时也见过他,也是一表人才,你的相貌不随你母亲,也不似你的父亲,
你母亲故去时,众人皆惋惜,想来你母亲这般美好的人上天也是不舍她在尘世流连”
唐嬷嬷与禇灵韵的母亲并不相熟,她看到的就是当时世人看到的,
而正因不熟,所以她的话必不会有个人的偏向,只不过这样的话禇灵韵自然有听过。
她只能想象母亲的样子。“杨国公当年权倾天下否?”,
禇灵韵抬头看向唐嬷嬷,很认真的问道,她的目光清澈,带着一丝执着。
唐嬷嬷一震,这该如何回答?
今上下旨抄家时,原因便是杨国公与定国侯勾结,
而定国侯,确实掌握重兵,也曾拒回帝都,故而连失两城,所以被抄家流放,
杨国公当时不忿上书,杨国公不久也被御史弹劾,当然御史弹劾是常事,御史就是闻风奏事的,但不久杨国公便也覆灭。
面对禇灵韵的目光,唐嬷嬷认真道“当年有一案,杨国公有一管事,在杨国公府外置了一个宅院,院里住着几个多罗国的人,后来被告发,那管事便说是杨国公之意,自此杨国公府开始覆灭”,
说到这里看着禇灵韵,道“杨国公乃开国重臣,世袭罔逆的一品国公爷,但没有什么是永垂不朽的,杨国公定国侯亦是如此,
杨国公是否权倾天无关要紧,国公爷识人不清用人不明却也是真,小姐当多为自己着想,莫去追究这些过去的,已经有了定论的事”,
唐嬷嬷说完一席话,又剪了一下灯花,印的禇灵韵的脸忽暗忽明,晦暗不明的脸上,看不出一丝情绪。
她认真想了想,道“嬷嬷放心,我不会想多,我只是想知道与我母亲有关的事,至于其他的事,我不在意也不会有其他想法”,
说罢看着唐嬷嬷认真道“嬷嬷,我姓禇”,
她知道唐嬷嬷忌讳她外家,所以话语间多有委婉之处,偏生禇灵韵喜欢直接一些;
但她也不是逼唐嬷嬷,只是让她放心,让别人知道,她姓禇,不姓杨。
唐嬷嬷又说到“小姐能这么想,最好不过,需知道要把当前的日子过好才是最正经的事”,
禇灵韵向来清明,所以唐嬷嬷这么说,她也没有再追问。
只是认真的看了一会儿书,不时地与唐嬷嬷说道,唐嬷嬷也没有闲着,正在纳鞋底。
禇灵韵的针线不好,衣服都是绣娘做的,但中衣常常是两个嬷嬷做的,唐嬷嬷虽然不要求禇灵韵精于此道,但是要会做一些简单的东西,至少以后嫁人姑爷的里衣总得自己会做点吧。
想到这里又道“小姐明日晨练之后,学一段史书,再练半个时辰的字,下午原先没有安排,不如明日学裁衣服如何?”
唐嬷嬷温和的看向禇灵韵,等着她回答。
禇灵韵愣了一下,她不善于女红,自打学了一点基础后便再也不碰了,为何突然又要学裁衣?
面对禇灵韵的疑惑,唐嬷嬷抿嘴一笑,“小姐今年已经十一岁了,再过几年就可以议亲了,莫不是以后姑爷的衣服都要交给绣娘么?”打趣了禇灵韵一番,
禇灵韵倒是没有想那么多,正色回答道“我的亲事不易,原也不必想那么多,这些还是放一放吧”
看了一个时辰的书,禇灵韵便歇下了。
唐嬷嬷见她睡着后,方退下休息。
唐嬷嬷是禇府聘请来教导禇灵韵的嬷嬷,本来不必服侍禇灵韵的起居事宜,
但是唐嬷嬷年纪也大了,又没有子女,经历了些许风云变幻,现在归依禇府,自然是要在这里养老的,
所以就尽心的培育禇灵韵,晚上待禇灵韵睡下后,自有值夜丫头在隔间外值夜,唐嬷嬷就回去休息了。
蜡烛静静的燃着,忽明忽暗,禇灵韵睡在静夜中,一夜好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