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夜,宴席早已结束,君祁衍走在梨园的回廊里,清冷的俊脸隐匿在微弱的烛光下,让人无法看清他此时的神情。
行至厢房门前顿住脚步,伸手推开门,眼前这一幕却让他忍不住蹙眉。
只见某位新娘子正随意侧躺在太妃软塌上单手支撑额头身姿慵懒,头顶的珠冠早已不知被丢到哪个角落,右脚的罗袜和靴子不翼而飞。
跟在君祁衍身后的贴身侍卫慕野和内侍苏隐自觉背过身去,在古时,女子的赤脚只能让自家的夫君看,别的男人看了则视为失礼,有损女子声誉。
白倾影听见脚步声忽的坐起身来,眼神迷离茫然,喝过酒以后的大脑空白一片连思考都是件极其费力的事,她用右脚蹭掉另外一只靴子然后试图稳住自己摇摇欲坠的身躯脚步踉跄来到君祁衍跟前,抬头盯着他看了半晌。
心里正想道,这人长得真好看,该不会是天上掉下来的神仙吧?
君祁衍俯首眼露疑惑回看她,华族女子向来娇小,两人持平站着他也比她高出许多。她黑长的秀发披散到身后刚好及腰,忽闪忽闪的大眼睛此时似蒙上一层醉意,看向他的眼神就像一只慵懒的猫儿,脸颊浮起两团胭脂云,调皮的鼻尖翘挺着,让她看起来既乖巧又倔强。
他收回目光凝了眼被她打翻在地的七彩琉璃壶,心里顿时了然,看来是喝醉了,这倒是好事,给他省去了不必要的麻烦。
就在他刚想转身离开时,她却做出一个让人意想不到的举动。她努力踮起脚尖伸手揽住他的脖子往下摁,就在他发愣的瞬间迎面送上一吻。
他惊得瞪大眼睛看着她,满脸的不可置信,只愣了一瞬便急忙推开她,眼里尽是毫不掩饰的厌恶。
她被推倒跌坐在地,呵呵笑了一声然后整个人直挺挺往后倒下呼呼大睡。
慕野等人被声响惊动急忙转身查看,只见白倾影姿势怪异躺在地上昏睡,君祁衍手拿帕子往嘴角狠狠擦拭,像是沾上了什么脏东西急着想要抹掉。
他攥紧帕子随即丢弃在地上,冷冷看着白倾影眸底寒意瘆人。他讨厌别人的触碰,尤其是这种明目张胆的冒犯!如果不是还有利用价值,他真想将她弄死!
他真的很好奇,她究竟有什么能耐,竟让羽炼这个向来冷静阴诡的老毒妇头一次大失方寸。既然如此,那他便放长双眼拭目以待了。
君祁衍甩袖转身迈向门口,就在三人准备离去时,一直打呼噜睡得正甜的白倾影忽然高喊一声:“干杯!”
慕野关门的手不禁抖了一下,我的姑奶奶啊!曦婕妤此时的模样哪里还有半分大家闺秀的样子,今天还让平时一直对峙不下的两人都乱了分寸,真真是一桩奇事!
君祁衍脚步顿了顿,眼角余光匆匆掠过厢房的一角便不做停留继续迈步离去。
慕野微笑打趣道:“曦婕妤真海量!咱们羽族的醉仙酿俗称三杯倒,她居然喝了一整壶。”
这时一直沉默走在前头的君祁衍脚步一顿,隐在夜色中的脸无法看清,只见他加快脚步迅速消失在转角处。
慕野见状挑眉支起手肘碰了碰身旁的苏隐,故弄玄虚道:“看来往后的日子不会似从前那般无趣了。”
苏隐却是一脸凝重,他看向回廊外漆黑无边的天际语重心长道:“也不知道是福还是祸啊!”
……
鸾鸣宫
殿内散落一地凌乱的衣物,月光透过窗纸斑驳落在地面上,依稀可见一名身形高大的男子从床榻上翻身而起,一路弯腰捡起自己的衣裳快速穿好。
羽太后葱白如玉的手从绛帐里随意搭了出来,涂满蔻丹的指甲在黑夜里红得发亮。
她覆身侧躺着慵懒道:“老东西,这便走了?”
男子怔然抬头朝紫色纱帐内瞄了一眼,还是没有停下穿衣服的手,只是勾起嘴角柔声道:“请太后娘娘好生歇息,微臣告退。”言罢套上黑色斗篷头也不回的踏入月色中没了踪影。
这时,一直隐身在暗处的黑影往内殿看了一眼,随后足尖轻点消失不见。
翌日,白倾影起床时只觉后脑勺隐隐钝痛,浑身酸软快要散架般,昨晚发生过的事怎么也想不起来,只是隐约记得君祁衍好像来过。
君祁衍来过!她一个激灵赶紧低头摸索身上的衣裳查看,看到里面的衣裤还在,上面系着繁杂的麻花结完好无损方才舒了口气。
昨晚那酒后劲极大,喝完没多久整个人都轻飘飘的,还好没误事,估计君祁衍昨晚看见她这副烂醉如泥的样子也失了兴致,应该没发生什么事吧?
这时,湘攸端着木盆推门而入,见她还穿着嫁衣愣坐在地上不免心存疑惑,难道小姐昨晚没和主上圆房?
“咕噜咕噜~”
白倾影自昨晚起只空腹喝了些酒,至今粒米未进早已饿得前胸贴后背,这会儿还大唱起空城计。
她见湘攸进来立马捂着肚子喊饿,湘攸却急忙把她扶起来语气有些急促,“娘娘,今日你得和主上一同前往鸾鸣宫向太后娘娘跪安,主上现在正在门外等候,快让奴婢为你梳洗更衣吧!莫要耽搁了时辰!”
白倾影顿时两眼发直,她居然忘了还有这桩事!昨天她就已经体会到了羽太后对她深深的恶意,如今可不能再出什么幺蛾子才好,自古以来婆媳关系最为复杂,看来她得谨言慎行小心处事!
湘攸从进来到现在手里的活就没停过,这会,两人正低头盯着白倾影裤腰带上的麻花结头痛不已。
“娘娘,你到底系了多少个结啊?”湘攸一脸不可置信的看着白倾影,她所能想到的法子都用过了,那个牢固的麻花结愣是解不开,把她急得心肝脾肺肾都要从嗓子眼里蹦出来了。眼看屋外大雪纷飞,这会正是冬季最冷的时候,羽皇主上还在外面等,这罪她可担待不起啊!
白倾影支支吾吾没作回应,诚然连她自己也想不起来到底系了多少个结。她窘迫的视线最后停驻在绣花篮子旁边的剪刀上……
等了许久,身后的门被人推开,一直背着手站立在回廊下的君祁衍转过身,在抬眸看见白倾影的那一刹那,心里好像有什么东西一闪而过,却很快回归平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