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脸男人听了钱主任的话,直冲对方脸上啐了一口,他气得发抖的手指着钱主任,破口大骂:
“你们这些小人!败类!无耻之徒!你们休想威胁我!”
钱主任不慌不忙掏出手绢,这是条四角绣花的丝绢,他把那些唾沫轻轻抹去,阴笑着问了一句:
“是吗?”
方脸男人铮铮铁骨,梗着脖子,只说一句:
“戊戌六君子何曾惧过?***先生何曾屈过?我自横刀向天笑,去留肝胆两昆仑。我不敢自比先贤,但引刀成一快,悉听尊便!”
听了这些陈词滥调,钱主任竟哈哈大笑,他在方脸男人愤恨的目光中,快步走到审讯室门边,他把门打开,伸出头去,朝守在隔壁房间门口的人做了一个手势,对方点了点头。
方脸男人突然慌了,他预感到了什么,忙回头去看隔壁房间。
没错,钱主任回到屋里的同时,隔壁房间也进来了一个满脸横肉的男人,他一把从女人手中夺走小一点的男孩子,小男孩被拦腰抱着,以极不舒服的姿态挂在男人手臂上。
“官爷,官爷,你放了他吧,要杀你杀我。”
母亲声嘶力竭的叫喊着,扒着男人的胳膊,试图把孩子抢回来,但她瘦弱的身躯被那男人一推,便倒退两步,踉跄倒地。
小一点的男孩只会哭喊,他越是折腾,那男人的力气越大,最后孩子拼尽了全力,已经快喘不上气了。
大一点的男孩,看见妈妈被打,也吼叫着冲上去争抢弟弟,那男人一个巴掌就将孩子扇晕在一边。
母亲挣扎着起身,再去夺自己的孩子,她刚一扑上去,立即就被那男人用虎口掐住脖子,男人的力道不轻不重,女人的气息多半被阻,脸瞬间憋得通红,手脚无力扑腾着。
方脸男人在听到妻子哀嚎的刹那,就已经激动地要冲出门去,不过被钱主任一记重拳打翻在地,他甩甩眩晕的脑袋,试图再站起来,钱主任一把揪着方脸男人的头发,把他摁在玻璃上,强迫他目睹隔壁房间发生的一切。
妻子绝望的惨叫,孩子惊恐的哀鸣,在他耳膜里大脑里久久盘桓。
他想推开钱主任,去救自己的妻儿,但钱主任那只厚实的手始终紧紧摁住他的脖子,钱主任此时已经原形毕露,他切齿的说道:
“我告诉你,如果你这一分钟再不答应我,我就让你看着你儿子去死。”
方脸男人仇恨地看着钱主任,他无力的手胡乱挥舞着,试图扒开对方可憎的手。
钱主任再次狞笑着提醒道:
“我劝你快点点个头,我好去阻止他,不然你可别后悔!”
方脸男人不信有人能干出这样丧尽天良之事,他坚信这男人是在制造假象令他屈服,他脑海中不断闪过一个又一个以死明节的烈士,于是,他仍旧使尽力气用头和肩膀顶着玻璃,想借力摆脱钱主任。
“嘿嘿,你可真是不见棺材不掉泪啊,好,你给我看好喽!”
钱主任用两只手揪住男人的肩膀,把他提了起来,钱主任再用膝盖死死顶住方脸男人的腰眼,令他动态不得。
方脸男人惊恐地睁大眼睛,他看见,隔壁屋里那男人快速把他已经休克的老婆扔到一边,紧跟着举起他的儿子,虎目圆睁,青筋暴露,运足底气,大喝一声,狠命地把孩子往玻璃拽了过来。
一瞬间,方脸男人觉得眼前都是血,脑子里也是一片鲜红,他的孩子幼小的身体,刹那间像是碎了一般,喷溅出无数的血液,然后一点点滑落下去,孩子扭曲变形的小五官在玻璃上画出几道血痕,仿佛刮在了他的心上。
他看着儿子定格了的惊恐眼神,用手拼命扒着玻璃,出于本能,他想把孩子抱起来。
“啊!!!”
方脸男人喉咙中发出渗人的哀嚎声,他身体里仿佛突然爆发出了巨大的能量,他使出比刚才大许多倍的力气挥动手肘,他想击倒钱主任。
但钱主任一身功夫,始终占据上风,他牢牢控制住方脸男人,并在他耳边说了一句:
“你快点签字吧,你不想看你老婆和你唯一的儿子都死了吧。”
听完这句话,方脸男人不再挣扎,他的反抗变成惨叫,剜心刺骨的惨叫,钱主任却听得很悦耳,他把纸和笔都递到方脸男人眼前,调侃道:
“我劝你别再想什么戊戌六君子了,人家死得其所,丢的是自己的性命,可没搭上自己的老婆孩子。”
方脸男人再次抬头看着钱主任,之前他目光中的痛恨竟变得散乱无力,反倒多了几分悲戚,是的,他后悔了,他竟用儿子那么脆弱的生命成全了自己的清名,想到此,他接过钱主任递过来的纸笔,胡乱签了名。
钱主任得胜一般恣意笑了好半天,然后,他把方脸男人的大拇指揪起来,再用那手指往对方脸颊上的伤口处沾了点血,最后他狠狠压着那大拇指摁在了方脸男人的签名处。
钱主任抖着自己的战利品,对着方脸男人啐了一口,狠毒的说道:
“你怎么光长年纪不长见识,当年意气差点连累家人还不够,现在老大不小拖家带口,还搞什么忠烈节义,你醒醒吧!”
说完,钱主任快速奔向审讯室大门,他临出门前,轻巧地对方脸男人笑着说:
“对了,我替那些被关的学生谢谢你了。”
方脸男人颓然趴在地上,痛哭不止。
钱主任一走出审讯室就让看守赶紧把方脸男人重新带回牢房里,严加看管。
看守听令后,马上进入审讯室,正看见方脸男人拼着力气撑起身子,他想看看妻儿,隔壁房间里,满脸横肉的男人正一手一个把昏过去的女人和孩子从地上捡起来。
看守才不管这许多,他用力把方脸男人从里面拖拽了出来,见方脸男人挣扎得太厉害,看守干脆给了方脸男人一拳,让犯人昏了过去,然后迅速带回牢房。
钱主任满意的看着所有人归位,他得等待林处长亲自处置这些人。
古宇笙思索再三,无论如何他必须去求毛人凤,林处长不是一般的中统处长,他们之间有太多的羁绊,林处长绝不是自己凭交情、职权或者金钱就能打动的人,林处长这一次必是会置古振英于死地的。
古宇笙希望毛秘书看在自己与他之间的一点渊源,能帮他这个忙。
古宇笙敲响毛人凤办公室大门的时候,毛人凤并不意外,从前天开始,他一直气哼哼地在等古宇笙过来向他解释一些事,不过后来他接到了一通电话,令他改变了心意,他对这次会面的态度也一百八十度大转弯。
古宇笙被毛人凤客气的请进了办公室,他惶恐不安地坐在一边。
这次会面本不在古宇笙意料之内,他以为与范局长的梁子可以大事化小小事化了,便可不必向军统局过多交代,谁知姓范的非要四处搅动,他已是被动,如今儿子出了事,他实在不得不来求毛人凤,更不得不把当日的事情讲圆。
毛人凤稳坐中军帐,好像前日的事不曾发生过,他热情地问古宇笙:
“老弟,这次来所为何事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