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镇南郊,碧若江的小院。
院子里,朝堂低着头,惶恐不安地扯动着他那皱巴巴的衣角,沉默不语。
他要想的事情有点多,也有点乱。
首先,这帮人这么大架势的出动,如果他们发现认错人了,会不会恼羞成怒地一人一脚把他踩成肉泥。
第二,如果他真的是他们所谓的少主,为什么这些人能在如此偏僻的院落里准确地找到他?
第三,如果第二条成立,那么,这件事情碧若江就逃不了干系,那个管他叫“朝小哥”的家伙也让人怀疑。
但是,为什么这两人这会儿又都一溜烟儿的跑了呢?
可如果不是他们,那这件事情的背后到底又是谁在做手脚?
“一次买扫帚之旅,还真是搞得危机重重、险象环生啊。”最终,朝堂情不自禁地喃喃道。
可似乎,这危险还在继续着……
飕。
一声轻响划破长空。
紧接着,明媚的午后阳光之下,一个黑点就这么直奔着朝堂而来。
“有暗器?”朝堂心中一个哆嗦,“我这少主还没当上个一时半刻,难不成,这就要被不知道从哪里蹦出来的仇家给灭了?”
“喂喂喂,你们都认错人了好吧。”朝堂心说,“他们这群把我尊为少主的人还好说,可你这个突然蹦出来的仇家……见面就杀,太不仗义了吧?至少,你给我点说场面话的时间啊,大不了……我可以跪下求饶嘛。”
那东西眼看就要射上了自己面门,朝堂一双眼睛死命盯着,却也毫无办法,只能在心中干着急,完全来不及开口求救。
紧接着,“咚”的一声闷响,朝堂面色惨白,一屁股坐在了地上。额头几条长长的发丝垂落,在眼前迎风飘动。被这神秘暗器精准的射中发髻,朝堂心底一阵儿发毛,身子更是不敢移动分毫,仅吊起眼珠,向自己头上看去……
经过那场异变后,以为自身眼力已经够强了,却还是没能搞准这道黑影到底为何物。直到了此刻,他才看清,定在他发髻上的是一只黑羽长箭。眼看箭簇晶亮,箭羽随风迎颤,在头上晃动不休,吓破了胆的少年正要哭喊求救。
就在这时,一人越众而出。
“果然不愧为时之王的血脉啊。”英俊大叔出言赞叹道。
朝堂脸色难看,满心腹诽:“不愧个头啊,都快要吓尿裤子了好吧。这是该赞叹的时候吗?当务之急,应该赶紧过来保护我啊。”
“哈哈。”眼见朝堂满脸不安的四处瞧看,英俊大叔哈哈一笑道,“少主莫要害怕,其实这一箭,只是在试探你的能力而已。”
“试探?”朝堂瞪大双眼,满脸不敢置信地问道,“你们千辛万苦找到了我这个失散多年的少主,就为了见面来射上一箭?看我吓尿裤子很好玩?”
“少主误会了,我们找到你并没费多大的劲。”英俊大叔谦虚地答道,“而且我们给少主准备好了更换的衣服,吓尿裤子了也没关系。”
“额……”朝堂彻底失语了,低声嘟囔道,“见面时恭恭敬敬的称呼一声‘少主’,难道就只是为了要麻痹我吗?那还真是抬举我啊。”
“少主你想多了,之前只是因为那两个人看起来很厉害,那么喊是为了让两人了解我们的关系,叫他们别乱插手罢了。”
“额……”朝堂觉得这位大叔肯定是很不喜欢自己,不然又怎会这般处处挤兑贬损。
但要怎么说呢?关于这位英俊大叔的这些所作所为,可完全不同于朝堂想象的那样。
英俊大叔姓吴名增,身为“时之王”的副官,十多年来,他一直守在天道山脚关注着朝堂一天天的长大。虽然他也认为手下刚才这一箭太过冒失,容易吓到少主。不过经年军旅,神经已练得比较大条,习惯讲求效率至上。既然有最简单的方式来验证血脉觉醒与否,那便直接使用好了。而对他来说,只要是少主的问话,就该老老实实地认真回答,自然也就并不存在挤兑贬损一说了。
“呦?!”
两番对答作罢,吴增惊觉少主这会儿还兀自坐于地上,于是赶忙伸手去扶。
“不用了,我自己能起。”
一脸委屈地挡开了吴增试图搀扶自身的双手,挣扎着站起身后,朝堂拍了拍屁股上的尘土,再拔掉插在发髻上的羽箭,最后,他这才缓缓开口问道:“请问下,您确定我就是您家的少主吗?”
这个问题关乎到他朝堂的一条小命,虽然对方似乎通过这种想把他吓尿的特殊方式确认过了,朝堂还是要忍不住再问一次。
“百分百确定。”吴增频频点头。
“那我就放心了。”朝堂悬了许久的一颗心终于算是放下去了,与此同时,故事里面那些牛掰哄哄的认祖归宗桥段,也开始如雨后春笋般在他脑中噌噌往外冒。
“那您就先说说吧,你们是如何找到我的,又是如何确定我就是你们家少主?”朝堂尽量让自己的激动神态收敛一些,偷瞄了这一圈黑衣人后,又假作淡定地抛出了两个基本问题。
“因为这些年来,属下一直守护在少主身旁。”吴增似乎早料到朝堂会有此一问,恭恭敬敬的答道,“从少主你下山的一刻起,属下便派人一直暗中保护。”
“欸?不会吧?”才保持了一息时间的面沉如水,又即刻回归了一惊一乍的状态。而吴增的话,朝堂则明显不信,“那我落水的时候怎么不见人来救我?”
“那是因为……属下不会游泳嘛。”衣着邋遢的青年挠着头从人群中走出,开口为自身辩解。一张黑铁弓背在他身后,箭筒里插着的黑羽箭,足以证明刚才那一记暗箭,正是此人杰作。
“那我刚才在屋里一阵儿哭爹喊娘、叫‘救命’的时候……你跑哪里去了?”朝堂说的自然是他被燕归吓到的时候,他那番撕心裂肺的惨叫。此时头脑一发热,什么丢人事儿都自己往外说了。
“唔唔唔……”
果然,话声一落,众人苦苦忍笑。
“哈,属下当时可是搭弓瞄准了,只要他敢轻举妄动……哈,不行了,实在是太搞笑了,哈哈哈……”祁焰想起此前场景,开始笑个不停。
“紫眼儿,不要胡闹。”吴增出言训斥,不过也是嘴角上翘、笑意十足。
“少主你别见怪。当时属下是见两人对少主确实没有恶意,这才没有出手的。”被唤作“紫眼儿”的邋遢青年继续挠头,面部表情也终于回复了正常。
朝堂虽然涨了个大红脸,不过笑声总能感染人的情绪。此前的不快,也转瞬消散。他只是心下疑惑:看这青年虽眼神凶狠了些,可珠黑眼白,霎是黑白分明,却如何得来这“紫眼儿”的称号?
“对了,大叔您说我是什么时之王的血脉?难道跟我今天的异变有关?”朝堂终于想到了正题,开口向吴增问道。
“这事儿说来话长,少主还是跟属下先回府上再说吧。”吴增微笑。
“呵。”朝堂苦笑一声,他也知道这种事情一时半会儿讲不明白,只不过,他还真不能二话不说立刻就跟吴增走。虽说此时他也有七八分相信吴增所说,可总不能就这么三言两语便上了贼船吧?就算再迷糊,他朝堂也绝不是傻子,从吴增的话语中,他明显听出来一件事情,这些人,绝对跟自家道门有不小的嫌隙!
“您带了这么多人来,想来是怕不能成功把我带回去吧?”既然选择暂时相信这些人,朝堂认真说出心中所想。
“少主为什么会这么想?”吴增有些吃惊。
朝堂一板一眼地答道:“因为您说您一直在守护我,所以我想您是在害怕我所身在的道门。”
心事被戳中,吴增沉吟不语。
朝堂见吴增沉默,也不知是否默认了他的猜测,于是开口提议道:“如果您真是有什么难言之隐,那咱们就先进屋里把事情讲明,然后再作决定也不迟啊?”
“看来,想把少主先带回家的想法,还是太天真了些。”
吴增心中暗自叹息了一声,紧接着,对朝堂点了点头,两人一同迈步进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