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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2章 回落 (七.)

就在CAC的环保型材料呈现出明显的社会效益和经济效益的时候,新州一家客户反映其生产的米色沙发革发往南方后皮面出现黄色色斑,直指CAC的某只材料引起的染料迁移。

事故发生后,禾玉曼第一时间赶到现场察看。熊老板办公室的茶几上摆着几张退回的牛皮,还有剪裁过的沙发皮块,缝制好的沙发套子。熊老板坚持说,他们做这个产品多少年了,一直没有出现过问题,刚用了环保型材料,就出现了这种问题,禾玉曼强调,其它工厂都在用相同的材料,却没有发现类似问题……就此,双方各执一词。

满屋子乌烟瘴气,禾玉曼真想出去透透气,却被身上肩负的责任而不能有丝毫的懈怠。禾工与熊老板在做拉锯战,技术人员坐在一旁助战。

“我们生产多少年了,从来没有出现过这种情况……”

“我们的材料在全国各地都有使用,也没发现类似情况,”

关于这起事故,矛盾双方各执一词,各说各的理由,又都拿不出确凿证据。经过几轮谈判,仍就莫衷一是。最终,诸事缠身的高总含恨做出让步,甘愿做出赔偿,却让负责市场推广的禾总监很长时间都回转不过来,仿佛喉咙里塞着一团鸡毛。

在这个没有仲裁的市场,是什么让稳操胜券的一方不去申辩理由,而甘愿做出让步?为何在面对下游客户的时候,就不能挺起腰杆说声不?难道为了一味的维护大局,宁肯让买方市场成为决定正误的标杆?

诚然,针对客户的质疑,要想彻底澄清和验证孰是孰非,将是一件巨大的消耗战。不仅要设定一系列破坏性试验,还要花费大量的人力和财力,其复杂程度不亚于重新搞一项科研项目。况且,即使管事打赢,又能怎样?与其将精力消耗在无谓的事情上,不如在现有的项目上多下点功夫。这就是高总的大局观念,也是一种无奈的决定。

乌云覆盖的六月天空,像盖着一个锅盖似的,已经闷了好几天。上午刚过一半的时候,外面开始起风了,院子里的竹林飒飒作响。看来就要下雨了。禾玉曼伸手去关办公室的窗户。这时,她的手机铃声响了,是父亲打来的,说母亲病重。母亲身体一向还好,怎么会突然病重,女儿想弄清到底是咋回事,父亲却是支支吾吾,让禾玉曼感到更加的紧张和不安。母亲咳嗽的老毛病已经痊愈,年龄大了,就怕再添什么新病。

不一会儿,狂风大作。铜钱大的雨点接踵而至,地面上迅速腾起一厚层水雾,雨水被狂风旋转成一股密集的水流强有力地泼洒到玻璃窗上,有效削减了难耐的溽热。

第二天下午。禾玉曼乘坐高铁风风火火赶到家时,却见母亲和妹妹正在院子里洗衣服,一路的紧张和痛苦顷刻间一扫而光,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被欺骗的愤懑。她气哼哼地走进里屋,想找父亲问个究竟,而坐在凉椅上的父亲半天欲言又止。

“到底是咋回事?”女儿说话的语气带有深深的嗔怪。父亲却不紧不慢地点了一锅旱烟,吧嗒吧嗒地抽了两口。“说话呀!”在女儿的再三追问下,一件隐藏了近半个世纪的身世之谜,终于揭开那神秘的面纱。

禾玉曼的养母自从生了大姐之后,身体一直不大好,十多年都未能再生育,奶奶便想起托人抱个孩子来,这个孩子就是禾玉曼。说来也巧,就在第二年的秋天,母亲竟生下了一对龙凤胎的弟弟和妹妹。

而就在一个月前,禾玉曼的生母被查出肝癌晚期,且病情已经恶化,生命垂危,弥留之际,可怜的母亲违背多年前的诺言,托人带话想见亲生闺女一面,善良的父亲答应了。

“玉儿,大对不起你,有件事一直相瞒,是怕伤着你,你是被人抱来的,”老人语调低沉,眼睑下垂。

“1963年的深秋,刚下过一场小雨,天气阴冷,地面还有些湿滑。一位陌生的中年男人怀里抱着一位刚满一岁身穿粗布格子衣服的女孩,臂上挎着一个花布包袱,来到一户农家的门楼下。孩子瘦弱偏黄的面颊,显示出营养不良的全部征兆。听见大门口门环的叩击声,小脚奶奶立刻从低矮的正厢房走了出来……”

屋内的空气变得沉闷而凝滞。禾玉曼听到这件事情后,从一开始的不相信,到全身发凉,再到一种深深的怨恨,她完全沉浸在儿时的记忆中。多少年过去了,童年时期郁积在心底的苦闷与疑问,随着真相的到来,清晰浮出水面。

“为什么是这样的?为…什…么?”她呜咽着,哭声在屋内,在院落,在炎热的街道上空凄楚回荡。母亲和妹妹闻声赶到屋里相劝,禾玉曼的哭声才渐渐平息下来。

从小与奶奶睡火炕的她不曾享受过姐妹们所享有的特殊关照:添加新衣服或是头巾饰品,而是过早地领悟到不同于姊妹,不同于伙伴的人情冷暖。漫长的成长岁月,稍有不慎,就会遭到母亲格外严厉的训斥,要是和弟弟妹妹闹出点矛盾,母亲更是不分青红皂白的将她摁倒在炕头,拳头像雨点般地砸下来。

儿时的禾玉曼时常感到自己就像那根多余的六指一样,总是处于被排挤被忽略的地位。无法诠释此中缘由的幼小心灵只能靠勤劳的小手为家里拾柴添火,为家里的猪羊割草,来赢得母亲片刻微薄的赞许或是温暖的目光。儿时的她无时不刻盼望着自己早一天长大,来改变成长的命运。儿时记忆中,母亲那副刻板的面孔,就像从厨房祭台上走下来的凶神灶王……

对于同伴间闹矛盾时所遭受的羞辱及刺耳的言辞,无法忍受的禾玉曼一次终于鼓起勇气在母亲面前求得证词,却遭到母亲直截了当的责备和无可质疑的否定。

值得庆幸的是:儿时成长的怨恨,早已被漫长岁月的无数烦恼或欢乐所洗礼所冲散,养育之恩盖过了成长的一切磨难。

第二天。家人顾来一辆面包车,她和父母来到平原市西郊一个有些破旧的巷子。一个小院,就是禾玉曼生母的家。新翻修过的房屋墙壁还没来得及刷白,躺在床上的老人脸色蜡黄,气息微弱,身板枯瘦如柴。

站在床头的禾玉曼紧握生母筋脉分明的双手,不由“扑嗵”一声跪倒在地。那一刻,她的全部神经扭结在一起,形成了一个巨大的黑色空洞。弥留之际的母亲只会流泪,用眼睛吃力地望着离散多年的女儿,语言已经含混不清。在场的亲人们边抽泣边说:“见了就好,谁也没有回天之力。”

就在禾玉曼同家人即将离开之际,尚小妹却走了进来。禾玉曼惊诧地睁大眼睛,心想:“她怎么会出现在这儿?”她点了下头,就往外走。这时,空中传来一声轻轻的呼唤:“姐!”禾玉曼顿时呆住了,仿佛地上有什么羁绊。

“姐”,这个充满血脉亲情的称呼,竟如此别扭地连接在两个有多年积怨的女人之间,太富有讽刺意味了,然而却是事实。

禾玉曼回过头,疑惑地望着生母,从母亲的眼神中,她或许已经猜出了几分。这时一位老妇人连忙解释道:“你们可是同母异父的亲姐妹呀!”禾玉曼顿了顿,一脸平静地走上前,轻轻抱了抱这个非同一般的妹妹,就义无反顾地离开了。

原来,禾玉曼的亲生父亲是一名军人,早年为了仕途,抛弃了她的生母,重新找了位部队的高干子女。无法带着女儿一起改嫁的母亲只好含泪把她送给人,才酿出了人世间这一出悲剧。

其实,尚小妹同样难以接受这样的现实,但为了完成母亲的心愿,最终从隔壁的那间屋子走了出来,那么禾玉曼又有什么理由不能为妹妹的行动而做出些许的让步和原谅呢?

对于水场技术有些生疏的尚小妹自从出了那起事故后,就再也没有涉足过工厂,而是做起了皮衣翻新。然而,随着皮革服装渐渐淡出人们的生活,她又在古城墙上做起了快照业务。

禾玉曼回到家后,就病倒了,发烧又腹泻,被送进镇医院。三天后,生母驾鹤西去,她却返回了新州镇。

出租屋附近的绿化带,成了她闲暇时间的另一种陪伴。冬日刺骨的寒风中;夏日的树荫下;春暖花开的日子;还有秋高气爽的午后,都能看到她在这儿漫步的身影。

一天傍晚。禾玉曼走在新修的红色塑胶跑道上,难以理清的思绪在她的脑海里翻飞萦绕。

“玉曼,你小时候得过眼疾,流的还是绿色汁液。”一位邻居的闲话浮现出来。她也多次听家人说过,自己儿时得过麻疹,但怎么又会是绿色汁液呢?疑惑开始在她的心中渐渐扩大,随即就拨通了姐姐的远程电话。

“姐:我小时候到底得的啥病?为啥会是绿色……”

那是1964年的春天,惊蛰刚过。关中东部平原已经进入春耕大忙季节。一种可怕的病毒正在北原镇的村村寨寨街街巷巷悄无声息地蔓延。刚经历过严重饥荒的国家对疾病的防控更是百废待兴,春季多发的病毒到底从何而来?没人能说得清楚,该怎么应对?更是束手无策。

清晨。不满三岁的小玉儿像往常一样,拿着烧火棍在院子里挖泥土玩。白天从不睡觉的她早饭还没吃完,就自个爬上厨房的火炕躺下了。

“吃饱了没?”奶奶关切地问。

小玉儿如有所知地点点头。不知过了多少时间,忙完灶间家务的奶奶突然发现小孙女儿的脸颊通红,就用手一摸,果然发烧,她赶紧给加了一层被子,心想出些汗就会好转,这也是庄稼人应对感冒发烧唯一便捷有效的办法。

第二天。小孙女的身体非但没有出现奶奶所期盼的那样,还冒出了许多红色斑疹。凭着多年生活经验,奶奶判断:“恐怕是出麻疹了,只要别见风,过几天自然会好,”她用热毛巾敷在玉儿的额头上。

然而,玉儿的病情并没有出现好转的任何迹象。一连几天都躺在炕头一动不动,不吃不喝,肚子鼓得圆圆的,红肿的眼睛流着粘稠的汁液。

姐姐每次放学归来,都要看一下昏迷不醒的妹妹,情急之下,她想出了一句最具诱惑的话语,期望能给身患重病的妹妹以抗争疾病的动力。

“咱大从城里回来啦!”姐姐趴在炕头哄骗妹妹说。

小玉儿果然睁开了两只红肿的小眼睛,无力地瞥一下周围,却没看到父亲熟悉的身影,就又失望地闭上疼痛不已的眼睛,回到自己那个虚无缥缈的世界。

那年村里共有三十多个小孩相继感染了麻疹病毒,随后又都陆续自愈。唯独禾玉曼的最为严重,时断时续的高烧竟然持续了四五天,不见好转,奶奶这才着急了,就用布单包好,让姐姐背上,相跟着到七里地外的村子去看先生。

“孩子病成这样,再不来可就没命了!”先生看着已经休克的孩子埋怨道,“像她这么严重的症状,在北原镇是罕见的,”姐姐惊恐地睁大眼睛望着有些生气的大夫,望着躺在奶奶怀里的妹妹,心中涌起无法言语的悲伤。后来,先生给玉儿灌下两片退烧药,并叮嘱说,“回去一定要按时服药!”

在那个愚昧无知,贫困又缺医少药的年月,每年不知有多少婴幼儿被这一无情病魔夺走了孱弱的生命。资料显示,1965年我国自制的麻疹减毒活疫苗研制成功,麻疹最终得到了有效控制。

上小学时,禾玉曼清晰地记得:每到傍晚,自己的眼睛就感到又困倦又干涩,却总是眯着眼睛坚持坐在邻居家的门墩上,似是而非地听着大人们谈论村里的大字报,批斗会之类的政治话题。后来,父亲为了治疗她的眼睛还专门从城里买回来羊肝,可她就不喜欢那股味儿,全给弟弟妹妹争着吃了。

“那时大人没文化……”姐姐的话,似乎为了化解什么,却让禾玉曼的心里感到一阵从未有过的冰凉。她想起多年前的青光眼,想起厄运的再次光临,命运与眼睛间的不懈纠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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