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月28号,香港国际会展中心迎来皮革界一年一度的盛大节日。来自世界各地的参展商,参观客兴高采烈的云集这里,或展示各自的产品,或寻找未来发展的商机。
早晨九点半刚过,皮革展示区;裘皮展示区;皮衣皮具展示区;化工展示区;原料皮展示区已是人头攒动,直梯、滚梯不停地迎来送往。
CAC公司一百多平米的展台前,围满了参观的人群,所有的客服人员盛情接待每一位宾客,大家最为关注的还是环保型材料的发展现状。
经济的快速发展给环境带来的污染问题日臻严重,国际社会对发展中国家二氧化碳的排放量提出了不合理的严格要求。几个月前,国家工信部亮出黄牌警告:要求限制和严厉整治污染行业,并且将废水排放从罚款走向立法,无疑敲响了环境保卫战的警钟。
行业面临挑战,又何尝不是四五百万制革人面临的挑战?如日中天的制革业受制于环保法的正式实施,崭露出冲高回落的迹象。废水排放如果不能得到彻底有效的解决,行业面临的产业转移将不可避免。只有脱变求新,才能走出困境,才能完成其华丽转身。为此,全国相关高校,科研机构,私人研究所早在几年前就投身其中,梦想能为整个行业的可持续发展做出贡献。
在国家发出这一严厉信号之前,CAC已经完成了环保型材料市场推广的前期铺垫,即将进入大面积运营阶段。此刻,郭世杰对自己当初的高瞻远瞩,果断决策激动不已。在他看来,任何一个新的设想,只要紧跟时代发展的脉搏,只要比别人先走一步,就能占领制高点;就能游刃有余;就能无往而不胜。
郭世杰有些兴奋地给客人们传达他的观点,介绍材料应用的详细情况,其它人员服务人员积极配合。与会者同样期望能够透过会展这个窗口,看到未来发展的一线亮光。
第二天早上。禾玉曼抽空来到琳琅满目包袋配饰区逛一逛,如能买到一件心仪的皮具,也会为此行增添额外的欢乐。款款设计新颖,做工精细的皮具,无不令人叹为观止。就在她聚精会神的欣赏一款黑色珍珠鱼皮包时,郭世杰打来电话,让她立刻回到展位。
“介绍一下,这位是你的校友,”郭总的话还未说完,就觉得不对劲,“你们认识?”他睁大眼睛惊诧地问道。
宋天佑出现在禾玉曼的面前。一别三十载,没想到竟会在这咫尺之地相遇。四目相对,往事像烈火般的熊熊燃烧起来。禾玉曼感到心脏扑嗵嗵的加快了跳动,额头也渗出了一层细汗。宋天佑同样激动得不知说什么好,他脸颊泛红,站在那儿傻傻的直笑,苏博士两眼发呆的望着。
“这是我的大学同学,”几秒钟后,他才想起给身旁的助手及周围人介绍。
“哪天到的?”禾玉曼涨红着脸问道。
在德国一直从事环保型材料研究的宋天佑是由苏博士引荐,才有这样一个相聚的机缘。他们两人的研究方向一致,但却在思路上有所不同。
定居多特蒙德的宋天佑博士毕业后自行组建了一家研究所,致力于酶制剂在皮革加工方面的研究,期望利用种类不同的酶制剂来消解纤维间质,分散胶原纤维,从根本上彻底解决废水的污染问题。此次回国,他主要是想了解国内制革业发展的新动向。
曾几何时,一段不可抗拒激情燃烧的岁月,已然成为遥远模糊的记忆。当年宋天佑离开母校在同济大学经过短期的外语培训,就直奔德国的多特蒙德大学。然而,对于只有两年德语学习功底的宋来说,用德语听课,难度可想而知。他在那里仅仅呆了三个月,就患上严重的神经衰弱症。校方得知情况后,同意让他休学,等身体康复再来校复课。从此,就中断了与禾玉曼的联系。
宋天佑经过半年多的治疗,重新踏进异国校园时,便和导师的女儿恋爱了。上博士那年他们结的婚,博士毕业那年,终因文化背景、生活习惯的巨大落差而分道扬镳,至今孤身一人。那年秋天,异国的秋风唤起了他对远方的思念,就从同学那儿打听到禾玉曼的地址,寄了张一往情深的明信片。
对于他们之间联系中断的缘由,宋天佑曾多次想通过书信的方式给出解释,最终却没能开得了口,就让它深埋在心底吧!就像地下宝藏,挖出来反而容易风化。
“前天到的,”随后,宋博士向周围同行简要介绍了自己酶法制革的研究进展情况。
三月底的香港,非常溽热。阳光灿烂的中午,简直就像北方的夏天。曾经的恋人-大学同学相伴来到一艘貌似邮轮的餐厅。走过一段豪华装饰的过廊,一个三面环海,半开放式的餐厅便展现在眼前。11点多钟,餐厅里人还不算多,丰富的自助式西餐,各种诱人的饮料、烤肉挤满了展示区。
“喜欢吃什么,随便捡吧!”他望着她,嘴角露出微微的笑意。
“我先看一下,”她满心欢喜地应着。眼下多种不知名的水果沙拉,让禾玉曼有些目不暇接。既然都不熟悉,就随便盛了两样。他们一边吃,一边慢慢聊着。
“国外生活,都习惯了吧?”
“习惯了,不过对中餐还是情有独钟,”
宋天佑抬头望着眼前既熟悉又有些陌生的面孔,试图搜寻从前的影子。记忆中的两个小辫,如今已变成烫了几道弯的卷发,文静腼腆的外表被一种精明能干所替代,却比以前更加有气质有内涵,只是岁月磨砺,眼角露出浅浅的细纹。
在禾玉曼的眼中,他那宽阔的额头依旧闪烁着智慧的光芒,坚毅的鼻沟线,真诚的胡茬变得更加稠密,更加深沉,只是双眸中流露出奋斗的艰辛与疲惫。
“怎么样,过得还好吧?”宋天佑问。
“还好,”禾玉曼苦笑了一下,说道。
这个话题,就像某种化学反应的催化剂,在禾玉曼的心底顿时掀起苦涩的巨浪,泪水霎时染红了她的双眼。
“不好意思,去一下洗手间,”她说。
宋目送她离去的背影。身居国外的宋天佑有所不知,命运的航帆早已将他的大学初恋抛出正常生活的轨道,又怎能不让她伤心欲碎?躲在洗手间的禾玉曼竭力克制心中的苦痛,可那乖戾的思绪却是有意牵出一幕幕令人不堪的画面,让她愈加的悲伤。
此时,他的目光越过餐厅雕花围栏及色彩夺目的花卉,直达湛蓝色的海面,一对银白色海鸥在低空中自由翱翔。
等禾玉曼回到座位上时,他们便聊班里组织春游的日子,拔河比赛,篮球赛……被岁月尘封的往事,一件件快乐地跳出记忆的窗棂……
中午十二点的时候,前来用餐的人越来越多。他们离开餐厅。一种骄傲的喜悦萦绕着他和她,两人的脚步也变得轻盈而陶醉。
浪漫的维多利亚港湾,每天都会吸引来自世界各地的观光客饱览美景,品尝美食,呼吸带有潮湿气息的清新空气。岸边的情侣纵情相拥,唯独这对似是而非的恋人却在恪守着传统行为的藩篱,相对无语。
一只小船在波浪汹涌的海面上中上下颠簸,海涛一浪接一浪的向岸边翻滚过来,仿佛诉说着重逢的呢喃,命运的作弄。
海风吹拂思念的秀发,岁月铭记逝去的青春。昔日的同窗扶栏远眺对岸高耸的楼群,谛听海水的汹涌波涛,思绪不约而同地飘向记忆深处,遥远模糊的红尘碎梦……
“时常会想起从前的那些日子吗?”他转过头,目光炯炯地盯着她。
“那是一段无法挥去的青涩岁月……”
天地悠悠,过客匆匆潮起又潮落……一首天籁之音在观景台的人群中响起,激荡着如梦的现实。这时,宋天佑的助手打来电话,催促他要赶飞机。他抬起手腕看了下时间,果断地张开手臂,却让她窘得不知所措。在即将离别的时刻,两颗不同频的心,再次剧烈地跳动起来。
“不知何时能重逢?”
“再见!”海风吹散了她的声音。
宋天佑挥了挥手,大踏步的走上台阶,将禾玉曼孤零零地留在斜阳夕照的海边。一艘白色油轮发出一阵刺耳的鸣笛声,驶向远方。
傍晚。禾玉曼回到下榻的酒店。一进屋,就顺势扑倒在松软舒适的床榻上,承载她身体的床垫由于冲力作用微微颤了几下。她困得即刻闭上了眼睛,烦乱的思绪又让她翻了个身,一会儿,又爬了起来,她光着脚走到夜幕降临的落地窗前。
一幢幢摩肩接踵的楼群错落有致,璀璨的灯火点亮了浪漫之都的夜晚。窗外,碧水荡漾的空中游泳池有一对情侣尽情戏水。她感到有些烦闷,又回到床边,打开电视,英文几乎覆盖了电视的所有频道,只有中文国际台是普通话,觉得没什么好看的,她又关了按钮,再次躺下。
红棕色的紫檀木家具,松软的羊毛提花地毯,令人倍感温馨。而禾玉曼的脑海里几乎全是宋天佑的影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