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年春天。随着地区业务的不断拓展,公司调整了营销战略,采取代理商与直销相结合的销售模式。禾玉曼再次南下。
北方的柳树刚刚冒出一点嫩绿,天气突然间就变得像夏天般火热。难以琢磨的天穹,每天都以它的喜怒哀乐恣意变换着脸色,操控着苍茫大地。高兴时,就会让太阳露出热情的笑脸;痛苦时,便集结云团抛下涓涓泪珠;愤怒时,又舞动长袖,任狂风尽情肆虐;抑郁时,就用黑色乌云覆盖天空。
清晨。禾玉曼以CAC谈判代表的身份走进粤海某家化料公司的写字楼。乔总已在办公室等候。环保问题,一直是行业关注的焦点,倘若能取得明显成效,这可是利国利民的一件大事啊!乔总对此充满期待。合作双方首先就未来市场的发展前景与空间做了非常乐观的预估,就在进一步商谈有关合作细节的时候,禾玉曼的手机铃声响了。
“杜隽老师去世……”听到这一消息,止不住的酸楚从心底层层泛起,遗憾和内疚顿时盈满她的胸腔。
“老师,您走得太早了,学生还没来得及去看您呢,”禾玉曼借故离开,站在一个无人走动的窗前,愧疚与思念的泪水,就像断了线的珠子,无法控制。
“老师,您一路走好!”带着心中的挽幛,学生面向北方哽咽着,祷告着。
从大学入校的第一天,老师就像亲人般的热情关照;实习带队时的耐心教诲;毕业设计时的精心指导;创业时的热心援助……一幕幕浮现在禾玉曼的眼前。
记得大三那年的一个中午,她有什么事儿来到老师家中,茶几上摆着几碗凉面,一盘黄瓜丝和调料,老师硬让她要吃饭,她说已经吃过了……
在羊皮组织学和工艺方面颇有研究的杜老师呕心沥血几十载,对专业倾注无限热爱,对学生言传身教,诲人不倦,虚怀若谷,平易近人。在带领学生下厂实习的过程中,她亲眼目睹了一些企业因缺乏技术而使产品在低端徘徊的现实,便积极从中搭桥,排忧解难。老师的足迹遍布国内二十多个省市,近百家企业,让许多濒临倒闭的企业起死回生,数万名职工重新上岗。无数个不眠之夜,老师都在思索与焦虑中度过,终因积劳成疾,离开挚爱的土地,离开奉献一生的事业。
“活着是皮革的人,死了是皮革的鬼。”老师的谆谆教诲却激励着一批又一批学子坚守在行业的第一线。
禾玉曼再次返回办公室时,因情绪所致,谈判进展得非常不顺利。她肩负着公司未来发展的重任,却未能回母校送老师最后一程。遗憾,千百次地谴责着她的良知。每当想起此事,她都泪如泉涌。
按照预定的行程,接着她将直接飞抵我国的东南沿海城市-甫州。
夜晚。一家高档酒店的包厢内,灯光耀眼夺目。甫老板满面春光,抹过发蜡的头发纹丝不动地排列在一颗肥硕的脑袋上,他打着金利来领带,佩戴着熠熠生辉的劳力士手表,极尽彰显地主的气魄与风度。
靠多年辛勤打拼,拥有一支销售团队的甫老板一直梦想着能和一家规模化工公司合作,来完善和配套自己的材料供给体系,并以此增强抵御市场风险的能力。当他得知CAC的环保型材料即将进入甫州市场之际,看到了未来市场的潜在商机,便积极牵线搭桥寻求合作,合作的资本当然是用心铺垫的市场网络,人脉关系,还有地理位置的优势,这些也是外来投资最看重的筹码。
许多不常见的美味在主客面前来回旋转,甫总手握法国波尔多葡萄酒亲自斟酒,满载盛情。
“来,祝愿我们的合作一帆风顺!”主宾手中的酒杯在甫总的祝酒声中一次次碰到一起。大家一边聊着行业的发展,一边频频举杯,红酒缓缓流过合作者们经海鲜滋润过的喉部进入肠胃。善于交际应酬的甫老板总能将现场短暂的平静巧妙地推向一个又一个高潮。
前期的样品发放,试验已进行完毕。关于报价,双方在电话中沟通过多次,但一直存有分歧。禾总监此行的目的,正是为了消除分歧,尽快达成一致而来的,但她认为要先了解和掌握第一现场的真实反馈,然后再进入实质性的谈判才更为妥帖,更为可行。她把这一想法与甫总进行了说明,酒桌上的他爽快地答应了。
当清晨的第一缕曙光照在甫州街道的上空时,禾玉曼坐在前往合作单位的专车上。路旁一掠而过的大榕树垂下许多枝条,让这位北方来客很是好奇,真像老爷爷耷垂的髯须。
司机说,榕树是一种很奇特的植物,它无需通过外界,通过果实,插秧等渠道繁殖下一代,而是直接通过它的枝条生根(也叫气生根),自行完成生命的复制和繁殖,同时也在延伸自己的生命。
走近一栋独立的写字楼,司机按过门铃,一位小姐开门相迎。落地窗使接待大厅显得更加宽敞明亮。甫总落座时,话题还是不由自主地落到报价这个敏感话题上。
“前期试验,客户已经确认,主要是价格问题,”甫总平静而缓慢地说。
“我们在前期主要为了拓展市场,不求赚钱,”
“按照上次的报价,加上各种费用,在这里根本无法销售,”
“以后的原料如果批量采购,成本降低了,报价自然就会降低,”
“刚开始跑市场,人工费用……”甫总着力为自己寻求庇护,寻求没有一丝风险的合作,禾总的心里也有一本帐,双方都在诉说各自的苦衷。
“价格上几乎没有再降的余地,”禾玉曼说完,又觉得不能说得太过肯定,毕竟和为贵,就又补充说,“要不先去工厂看看,然后再……”随后,就和肖工(甫老板聘请的技术人员)下了楼,简单吃了个午饭。
阳光炙烤着昏昏欲睡的大地,植物静静承受着火热般的洗礼,藏在树荫里的放线虫扯开嗓子毫不气馁地鸣唱,加剧了午间的炎热和烦躁。
小轿车向郊外驶去,滚烫的蓝色路面反射出亮晶晶的光团,远处的村庄如海市蜃楼般向后移动。经过一段尘土飞杨的道路,小汽车向右一拐滑下一道慢坡,来到一家工厂的门前。
禾玉曼下车后望了望,周围全是拥挤不堪的房屋。她跟随肖工穿过一个小院,走过满地是水的车间,再爬上铁架搭建的楼梯,一个带有天窗的小阁楼便呈现在眼前,两排竹质凉椅,简易茶道,却不见主人。
“叶工!”肖工喊了两声,几分钟后,一位瘦削,肌肤黝黑的中年男人从楼梯口爬了上来,他就是家在郝州的叶工,只身一人来这里好多年了,每年回家两三次,这里就像他的第二故乡。
寒暄过后,禾工拿出材料说明及相关资料,也看了工厂的试验结果,并相互交换了看法。叶工表示,从试验结果对比来看,废水中污染物的含量的确明显降低。如能在大生产中推广使用,将会有一个非常可观的市场前景和巨大的社会效益。
接下来,小汽车行驶经过一段庄稼地,到达一个十分隐蔽的工厂。走进大门,一间摆满牛皮的办公室,就像是一个仓库。斜阳穿过西墙上的窗户照在一堆皮子上,屋内的空调无法抵挡热空气的窜入。忙着干活的老板对于环保型材料给予了充分的肯定……
走遍甫州的皮革加工厂,禾总监对于该地区未来市场的容量给出了较为乐观的预估。至此,CAC环保型材料在我国东南部地区即将翻开实质性的一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