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在限定的地盘上无法实现大的突破时,老板们总是想办法扩张疆域,来延伸梦想的触角。
鑫辉公司在东海皮展结束后召开的总结会上,周总站在一幅中国地图前,一面讲话,一面用手指在地图左上角的地方反复画着圆圈,就像一位将军描述他的作战意图。
半个月后,禾玉曼登上西行的航班,去践行周总心中的梦想。隔着机窗,俯瞰10公里下辽阔的祖国版图,宛如天使之手分割而成不同形状的田畴,各色秋季作物拼接成一幅幅美丽图案,树枝状的山脊脉络凸起在地球表面,河流像一条闪亮的银色缎带在深谷间飘逸流淌,积雪在群山峰顶的褶皱间熠熠闪光,道路在沟壑平原间尽情盘绕。远离祖国心脏的少数民族地区是个什么样子?那里的人好打交道吗?她有些担心。
经过三个多小时的空中旅行,禾玉曼降落在维尔机场。候机大厅的广播正在播报通知:去阿山的最后一个航班MU-5314次即将开始登机!听到广播的她开始在行人间急急火火地跑动起来,身着各式民族服装的旅客从眼前一晃而过。
等她办好登机手续,气喘吁吁地坐进一架小型飞机的最后一排座位上时,夕阳的霞彩透过机窗玻璃照射进来,空姐推着装满食物饮料的小车,在狭窄的过道上依次分发。
“请问您需要饮料、咖啡还是白水?”一位声音柔和的空姐问道。
“给我一杯咖啡,谢谢!”平时不喝咖啡的禾玉曼不知何故,每次坐上飞机就想慢慢地品着咖啡,看着天空飘浮的云朵,感觉很美。
“这儿的草原不如内蒙草原那么大那么旺盛,侬咋个?”前排座位上几位南方游客一路都在议论旅游的感受和体会。一个多小时后,飞机降落在被夜幕包围的阿山机场。
禾玉曼拉着行李箱走出候机楼。外面黑洞洞的天空,不禁让她产生几分恐惧。没有看见通往市区的机场大巴,只有随意停放的出租车,面包车,还有一堆招揽生意的吆喝声。带着迟疑和不解,她再次返回候机大厅询问,工作人员强调:“这里没有通往市区的大巴!”
她只好走出候机楼,犹疑再三,只好叫了辆出租车。通往市区的道路一片黑暗,汽车在看不清方向的道路上拐来绕去。车前车后没有行驶的车辆,只有黑暗。禾玉曼不由得胡思乱想起来,如果遇上恐怖分子怎么办?这里曾经发生过多起暴徒袭击市民的事件,治安状况令人担忧。她越想越害怕。司机还在不停地问她到底去哪里?她只好说皮革厂。
“曾经称雄全国500强的企业—阿山皮革厂,几年前就倒闭了,”禾玉曼听到心里有些失望,但一想还是要亲自了解一下情况。
时间在担忧与不信任中熬过了半个多小时,当她透过窗户看到远方黑乎乎的夜幕下,闪烁着一团密集的灯火时,仿佛看到了解除恐怖的一线希望。灯光愈来愈清晰明亮,她的心里也越来越敞亮。
清晨。天空阴暗。整座城市静卧在一条东西走向略显狭窄的川道里,南北两侧光秃秃的青色山峦一览无余。节气刚过白露,阿山的气候就像到了中秋似的凉爽与舒适。走过花团簇拥的街道,嶙峋绵延的小山就在眼前,拐进一条铺着鹅卵石的小路,来到一家售早点的铺子。
禾玉曼要了两个油饼,一碗豆浆。用餐期间,当得知有许多内地人在这里做生意时,她才降低了心中安全警戒的等级。
后来,从一位老人那儿打听到阿山皮革厂的具体位置。沿着一片旧建筑的围墙向西走去,周围一片静悄悄的,没有丝毫的机器轰鸣声。禾玉曼有些失落。没走多远,就来到工厂门口。
办公楼前一则招聘操作工的广告牌,还有进进出出的人,她仿佛又看到了什么希望,便加快脚步向办公楼的一层走去。一位来自南方某大型皮革集团的刘经理接待了她。
“目前我们正在筹建,等开工以后,欢迎你们来做试验,”
“BAB的材料熟悉吧?”
“非常熟悉,不知发货的路途能否通畅?”
“这个应该没问题。”
辽阔的西部版图,城际间几百公里的交通主要靠汽车和飞机来承载。为了完成心中的目标,完成考察西部市场的重任,禾玉曼考察完这里的企业后,第二天就飞抵哈山。
高大的白杨树在炎热的阳光下直挺挺地矗立着,公路上晒着金黄色的玉米,小型农用车一辆接一辆轰隆隆驶过,摘棉大军头顶烈日在广阔的田间地里辛勤劳作。辗转询问了多人,禾玉曼才来到某国营皮革厂的门前。
“工厂几年前就关闭了,设备都卖了,职工另谋生路。”看守大门的老人说。
带着瞻仰历史遗迹的心里,她跟随守门人向停产倒闭的工厂走去。部分厂房转租出去,其余则是人去楼空。空荡荡的窗户和门不知去向,机械全部拆除,车间的角落还堆着被尘灰覆盖的破碎皮革,几只黄牛的犄角挂在失去玻璃的窗框上,荒草封堵了往日的通道,喧嚣过后,一片凄凉。
改革开放初期,拥有丰富原料皮资源的哈山地区国有皮革毛皮工业得到了飞速发展。90年代初,随着市场的逐步放开,内地有人来建设分厂,技术与贸易的强烈冲击,还有国企自身存在的冗员、银行债务、产品及管理滞后等多种原因,国企开始逐步衰退。
与此形成鲜明对照的是:城市绿化带上新移植的树木挂着营养吊瓶。树木的管理已经达到非常人性化的高度,而企业呢?似乎只有婆婆,而缺乏母亲。
位于边境的某私企皮革厂,维族老板萨比尔接待了千里迢迢而来的禾工。老板说:“由于目前进口关税上涨,还有口蹄疫病毒,国家限制从土耳其等国进口原皮,加之天气炎热,暂时没有生产,希望过一段时间再来。”
禾玉曼失望地走出工厂。呈现在眼前的国界线,是条一人多高无限延伸的铁丝网,不远处有座异国小炮楼。夕阳下,一名哨兵出神地望着那片辽阔的不毛之地。
哈山,进出口贸易的重地,也曾是丝绸之路的必经之地。私营皮革厂,就像这片广袤土地上的城市一样,零零散散的分布着,制革加工水平还处在内地上世纪八十年代的水平。
另一个午后。禾玉曼在下榻的酒店大厅约见了校友小林。
“听说某化料公司曾在这里设过经营部,”
“是的,”
“最后又转给曾在皮革公司呆过的人了?”
“具体的不太清楚,可能是路途太远,不方便吧,”他带着模糊的口吻说。
“这里的原料皮供应很充足吧?”
“商品经济冲击,牧区的下一代更愿意到城市去打工,而不愿意呆在草原上放牧,加之国家退耕还林,退牧还草政策,导致畜牧养殖业迅速下滑。由于传统饮食习惯,这里的百姓对于牛羊肉需求的增长,有时还要从内地引进肉源。”
小林大学毕业被分配到当地的皮革公司,不到一年时间,公司面临改制分流。生活所迫,他去了粤海,在那里历练了几年技术,又回到哈山做起化工贸易。由于资金有限,刚开始只做少量国产材料,给新兴崛起的私企提供一些必要的技术服务。日子就是这么坚持着。随着企业的要求越来越高,他又设法引进一些进口材料。
说话间,他的手机铃声响了,是一位客户打来的,为了不耽误生意,禾工只能长话短说。
“看来化料要真正进入这里,必须得找代理商……”禾玉曼说完,朝大厅门外的街道望了望。他有事先走了。
距离,就像一道看似空虚,却又坚厚的屏障。技术服务,未来销售的占有量能否支撑起往返所需的时间和费用的消耗?这个不得不考虑。
她独自来到市区,城市街道上空的夕阳渐渐隐没了。颇具浓郁民族特色的建筑,文化服饰和行人从眼前一掠而过。烤肉串的灰色烟气,在黯淡天空下尽情萦绕。禾玉曼感到自己仿佛身置于阿拉伯国度,试图探索陌生文化的脚步,被一种孤独畏怯的气息强行逼退。哈山,却仍旧像往常一样,沉浸在秋日的美景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