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人都道梅坞揽尽了天下的春景,却不知这春景还在其次,真正揽尽了的是天下的事件,大到王孙公侯处事的手段小到布衣平民的日常琐事。想来,在暘已知我身份很久了罢。”上官燿依旧浅笑着,眉宇间轻松慵懒。
“畅羙太高看在下了,梅坞手段再高也才是一年多前才知晓三十年前的羌氐王室的秘辛,也才自知当时的眼竟如此拙,连身边有位王子都不识。”
上官燿笑了笑,“故人相见,在暘不邀我进去喝杯茶么?”
“喝杯茶倒是可以,不过前提是让你的暗卫退出我的府邸,怎么样?”李存煦操手靠在一根柱子上说道。
上官燿闻言,向空中做了个手势,下一瞬只听细微风声自房顶掠过。李存煦点点头,推开房门侧身以手为引。
李存煦提起桌上的茶壶,倒了杯凉茶递到上官燿面前,“夜深了,丫鬟们想是已睡下,畅羙若不嫌弃可将就喝了。”
上官燿看了看茶杯,端起茶杯一饮而尽。
“你就不怕我下毒?想必畅羙也知道梅坞也是有毒使的。”
“在暘若是那般鲁莽之人现今也登不上梅坞宗主的位子了。”
李存煦收起脸上的笑,“你要见见她么?”
“不了,与其让她知道我是谁,不如就在她心里死了罢。”
“那你今晚来干嘛?”
上官燿玩转着手里的空茶杯,“我是来向你说声谢谢的”抬眼望向李存煦,“以二哥的身份。”
“如此,你大可不必,我为她做事完全出于自愿,你这声谢,多余了。”
“是么?我却不觉多余,往后的日子里她唯余你一人可以依靠,这声谢就当是从前与以后你对她的关照。”犹豫了片刻,接着说道:“其实,我是想带她走的,但我没有十分的把握可以一举夺得王位,万一……她会受到牵连。所以,她留在你身边应是最安全的。”
“你真的不再见见她?毕竟这次后以后要想再见怕是不容易。”
“不了,要离开还是决绝些的好。你将这个交给她,她二哥走时也留不给她什么,唯有这个权且做个念想。”从袖中取出个六面锦盒放到李存煦面前。
“我一定连物带话一起送到。”
两人默了默,上官燿起身,“我走了”
李存煦依旧坐着,“慢走”
上官燿在推开门后顿了顿,侧过脸对着屋内人说道:“希望下一辈子我们之间再无这些国事牵绊,做一生的好友。”
“嗯”李存煦颔首算是应了。
“在暘,有时候为人臣子也要为自己留条后路,你家主子,不简单。”说完大步跨了出去,“走了,后会无期。”
“后会无期”坐在屋内的李存煦喃喃,烛火被风吹得晃了晃身,连带着屋内的影子也晃了晃。
渥丹这一觉睡去用了很久的时间才醒来。
似梦非梦中一个男子站在一紫檀前笑问:“不知上神平时是用的哪家的胭脂水粉,告知我一声我也好让我族的女子也有如上神般姣美的姿容。”还未待渥丹看清男子面容眼前的一切就飘散不见,只剩自己呆在原地。身后响起一阵轻微的脚步声,渥丹慌忙转过身。
身后,一男子负手而立,通体的清贵叫渥丹不由福了福身,“小女在此找了许久都无法找到出口,烦请先生指条道。”
男子笑笑,“小丹妹,才分开这么些时日你竟不认得我了,真叫人伤心。”
“阁下是……”细细一瞧那男子似乎同陶梓衡有些相像,但眼中的东西和身上的气派又同记忆中的陶梓衡大不相同。
“你是……陶”未说完,男子忽上前几步,揉了揉渥丹的发顶心,“终于认出来了么?亏得那些年没白疼你。”
渥丹怔怔地看着眼前这个熟悉又陌生的人,一句话也说不出来。这个当口,一个声音像是从空中流出,“妸月上雪,魂魄离开凡躯这么久想要灰飞烟灭么,还不赶快回去。”
渥丹觉得一股强力将自己狠狠一推,从云霄坠下一般,惊得手脚在空中胡乱挣扎。
“渥丹,醒醒”背心处被人托了起来。
半晌,渥丹睁开眼。看不清外头的时辰,只觉得浑身没有一点力气。
接过李存煦递过来的一杯半温的水后渥丹脑子才有些清楚。她好像作了个很离谱的梦,梦里她被唤作上神,想要努力想起梦境但始终像隔着一层纱朦胧不清。
“什么时辰了?”
“未时刚过。”
“什么?我睡了这么久?”
李存煦接过渥丹手里的空杯放在桌上,“我在外面等你,换好衣服带你去瞅瞅阶州的兰夜节。”
渥丹用了半个时辰的时间选了件满意的衣服穿上,再用半个时辰的时间挽好发髻收拾妥当。
打开房门却没看到李存煦的身影,渥丹心里没由来的小小失落。
“小丹妹,我严重怀疑你是不是亲自染了布,裁剪后才穿在身上。”
顺着声音看去,李存煦正坐在秋千上一晃一晃,眸中一点华光如月正皎皎的看着渥丹。
渥丹扯扯裙裾,“还好啊,这身衣裳不是你叫人放在我柜子里的么,不好看?”
李存煦无力的捏捏眉心,真不知道她是装傻还是真傻。
“走罢,趁着热闹还没正式开始先去吃些东西,阶州的小吃很多,还没请你正式品尝。”
“哦”渥丹疾走几步跟上李存煦。
其实,渥丹虽是个正儿八经的水乡妹子但却更偏爱北方的吃食。关于这一点渥丹的解释是这样的:就像我这么个人一样,虽然长得柔弱可骨子里却是有着男儿一样豪爽的情怀。对于这个解释李存煦很是不屑,他说:“那是因为你的口味比较重,净爱吃些酸里带着辣又泛着甜的东西。”
李存煦这话不错,因为今儿凡是买到的吃食味道都是极重的,譬如西北特有的用荞麦做成的凉粉,食客基本都是放半勺辣椒,唯独渥丹捏着勺子生生放了两大勺。李存煦见此不禁皱眉,“阶州的辣椒很辣,你……放了这么多确定吃的下去?”
渥丹很不屑的道:“再辣能辣得过滇南的野辣椒去,野得我都不怕还怕家的?”说着夹起一筷几乎被辣椒裹满了的凉粉放入嘴里。
李存煦觉得虽然自己没吃,可光是想想那个味道食欲就退了一半。为了让自己的食欲不完全消失索性不再盯着渥丹瞧,等吃得差不多了才付了账牵着渥丹出了店铺。
一路吃吃喝喝,渥丹起先觉得女孩子在街上边走边吃不文雅,但后来发现很多女孩子都是“不文雅”的模样,再看看自己扭扭捏捏的样子反而不好,于是也放下矜持完全融入当地风情中。
将手里最后一块糖糕消灭完满意的打个饱嗝,正被李存煦拉住擦着满手的糖霜时人群里出现一声呼喊,“巧娘来了”
“巧娘是什么”话才问出口人群忽然朝着一个方向涌去,李存煦眼疾手快一把抓住快要淹没在人群中的渥丹,一个巧劲带到自己眼前向道路两旁退去。
人群的呼喊声和摩肩擦踵让渥丹有些透不过气,仰首对李存煦说道:“这里人太多了,有没有安静些的地方?”
“你想去?”
“嗯,找个清静的地儿看看月牙儿就行。”
李存煦闻言,揽住渥丹的腰身提了一口气跃上了身后房屋的屋顶,足尖借力几个跃身后停在一处。
渥丹四下一看,只觉屋下庭院的样子有些眼熟,再环顾一圈,此时所在可不就是自己的维夏院和书房相接处的屋顶。
“怎么到了这儿?”
“因为这里很安静,等着,我去取些东西。”一纵身跃下屋顶没入黑夜中。
渥丹寻了个舒服的位子坐了下去,抬头看着因此刻的黑暗显得更加明晰的银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