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坐在塌边,头上披着红纱,从里面看去,外面的一切仿佛都是红色的。
今天是我出嫁的日子,也是我第一天该见到梁王陈启的日子。昨晚到张府之后,我只是休憩了半晌而已,然后便是彻夜地忙活。宫里的礼部已经派人来为我这个即将进宫的美人梳妆打扮,他们一个个都小心谨慎,唯恐有半点疏漏。此时此刻,金饰插满了我的双髻,精巧的物件虽是在闪动的烛光下显得熠熠生辉,却也把我的脖子压得酸痛,肩膀也快受不住,可我却仍不能摘下,只因陈启未到,我不希望第一次见到他就有失礼数。
从张府出来的一路上我都能听到街边百姓的窃窃私语,大多都是语气中带着艳羡与嫉妒。许多人都站在道边,看着装饰华贵的轿子缓缓从道的正中经过,仿佛是在看着千年不见的热闹。当然这都是后来宛陵告诉我的,毕竟我当时正像个傀儡一样地端坐在轿子中央,自是不能掀开帘子往外看。
此刻已是月上梢头,可陈启还是没有来,我等得有些焦急,这太过繁重的装饰品已经压得我难受万分。我一动不动地盯着眼前被红纱映得大红的木门,直到它被人轻轻推开。
心里陡然慌乱起来。这便应是陈启了吧!有些清瘦的身形,迈着稳重的步伐。此时我的心跳得更厉害了,毕竟这是个我并不熟悉的人,而且刚一见面我就要与他共度一晚。
透过大红色的盖头,我能感受到,我的心跳愈发快了,在他渐渐走向我的时候。
并没有容我思虑太多,他便走到塌边,掀开了盖头,映入我的眼帘的,是一张没有太多情绪的脸庞和一双没有任何温度的眸子。看到此,我的心蓦地有些发凉,却还是觉得,我应该跟他说些什么,来缓解一下有些发冷的气氛。
“见过梁王殿下。”我从榻上起身,将双手放在跟前,正想要施礼,却被他一把扶起:“沈美人不必多礼。”
他淡淡的眼眸里,我看不出任何情绪。
我正想开口说些别的,他却开始动手解我的喜服。那件我穿上时都繁琐无比的衣服被他一点一点耐心地解开,可我却惊异得说不出话来,却也不敢反抗他的动作。
不过是片刻功夫而已,我的周身已是被他脱得一丝不挂,可我却只能安静地站在原地,有些狼狈地看着他毫无情绪的动作。待华裳尽褪,他一扬手,解下我的长发。瞬间,墨色的发丝在空气中飞扬,最终散落在我的双肩。他用那双淡淡的眸子凝视了我一会儿,便抱起我,将我放在床榻之上,转身走向了殿中央,吹熄了殿里仅剩的一盏红烛。
暗夜中,他的身子靠近我。窗外,皎洁的月光正好,淡淡的月色缓缓地倾泻下来,我甚至可以借着它的光亮看到陈启在我的身体上游走的纤长手指。
这一切的一切仿佛就如同一场梦一样。十天前,我还是个从长安前往梁国下嫁的不谙世事的女子,十天之后的夜里,便稀里糊涂地和一个完全不认识也不了解的男人共处一室,并且将要做夫妻之事,这所有的一切都让身处于床榻之上的我一时间难以接受。
他的双唇轻轻地附在我的耳畔,如此亲昵的动作之下,我的身子却僵硬得无法动弹,脑子里一片空白,只能看着他将吻一点一点落在我的脸颊上、唇上、脖颈边。此刻的我,身上被他的手轻抚过的地方,却仿佛要比平时更冷些。借着淡得有些苍白的月色,我看清了他清亮的眼眸,同他刚进来的时候一样,仍是淡淡的,清凉的。这样的眼神,与他现在所做的火热之事相比,简直就是天壤之别。他的眼神里,我看不到任何的情欲,感官的纠缠之下,他的脸庞上,冷静倒是多于狂热。
他仍在继续,一双温暖的手却无法点燃我愈渐冰冷的身体,慢慢地,我的头脑开始清醒了起来。
难道所有女子在大婚这一天同夫君圆房的时候,都是同我一样地尴尬么?这到底是两个彼此相爱的人心甘情愿的结合,还是陈启又一次面对新人的例行公事?
我不懂这一切,可我知道,这不是我想要的。迷乱的呼吸间,我猛然抽出手,一把抓住他放在我腰间的手。
“殿下。”我深吸了一口气,冒着被他责罚的风险,斗胆对他说出这两个字。
“怎么了?”他的语气比刚才柔缓了些,却还是难掩淡漠疏离之意。
“臣妾,臣妾身子不适……”我有些支支吾吾地说出这蹩脚的谎言,企图让他不再碰我,没想到他开口打断我,“所以,不能侍寝了,是吗?”
我轻轻地点点头,目光有些躲闪,唯恐他在此刻拆穿我,到时再给我来个欺君之罪,那我又将如何自处?
他的双眸静静地凝视着我,看得时间之久,竟让我有些不自在起来,一颗心开始忐忑,正想着他会不会责备,他却只是淡淡一笑,唇角扬起的瞬间,竟让我有些恍惚:“既然沈美人身体不适,那么,就早些歇息吧。”说罢,他将身侧的被衾扯过来盖在我的身上,起身不紧不慢地穿好了自己的衣服,头也没回地便走出了布置华美的大殿。那样来去自如不带一丝眷恋的决然,甚至让我开始怀疑刚才的一切不过是一场荒唐的梦。
门开门闭之间,所有的一切归于沉寂,偌大的房间里,只剩下一个紧紧地抱着被衾蜷缩在床榻一侧的我。
心里有些慌乱,也有些诧异。我思索着刚才所说过的话,自认为说话还算是得体的,并没有失了礼数。我虽身子不适不能侍寝,可他又何必拂袖而去?这件事若是被太后知晓,不知她会怎样想。我又会不会因此而得到责罚,也是个未知数。我不过是个初到梁国的女子,刚到这里便惹得梁王有些不快,那我以后又该怎么办?这些问题盘旋在我的脑海里,让我一时间有些心慌意乱。
守在门口的宛陵许是看见了匆忙出去的陈启,觉得事情有些不对,便偷偷打开殿门,一路小跑进来,跪在塌边低声关切地问着我:“美人,怎么了?”
我从厚重的被衾下探出头,扯着嘴角,淡淡一笑:“没什么,我只是放弃了今后可能会受宠的机会。”她不解地看着我,看着我唇角的苦笑。
是呀,若我不是丞相之女,又如何能一进宫就能等到陈启的探望?失了这次机会,今后我又何时才能共处一室?
我不知道,可我却并不后悔今日的这番举动,今天不会,将来也不会,只因,那是我的底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