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香缭绕的楠清殿内,我静静地跪在太后的身旁,为她沏茶。底下跪着的,皆是其他恭顺温柔的后宫嫔妃。太后微眯着双眼,轻倚在榻边,她接过我递来的茶水,对着我点点头,微微一笑。我也眉眼淡淡地看着太后,随即点点头,便回到了台下同其他嫔妃一样跪在殿里。
这是我第一次来给太后请安,妻妾嫁到皇家的第二天,都必须早早到太后那里去请安,这规矩不仅在宫里施行,民间亦是如此。此刻,这个温婉的女人就在眼前,我静静地看向她的面庞。眉眼间有几分淡泊,紧抿的薄唇又有几分刚毅。出嫁前,宛陵同我提起过,梁国太后曾经是个身份卑微的宫女,只因怀了陈启才母凭子贵。不过毕竟不太受到皇帝的喜欢,想必在宫里也受了不少白眼和排挤,而她却还能带着自己的儿子坚强度日,熬到了来封地的这一天。想到这里,我对这个坚毅的母亲倒是平添了几分好感。
茶已是沏好多时,袅袅的香气缓缓溢出,沁人心脾。几步远处,宛陵安静地站在那里等候,看着脚下的地毯。四顾无声,大殿里充斥着无边的寂静。
此刻,陈启的声音划破了宁静的空气,他迈着大步子走进殿里,深深施礼:“儿臣给母后请安。”太后也是一脸慈爱的看着自己的儿子:“好,殿下能来就好,母后就知足了。来,到母后身边来坐。”听到这,陈启迈步走到太后身边坐下,那位置恰好就正在我的对面。
这是我第一次认认真真地看陈启。前一晚大概是我被吓到了的缘故吧,我连他的脸庞都不曾认真看过。此刻他就坐在我的前面,不知是何缘故,我却又不敢扬起脸看他,不过幸好,他也未曾注意到我,就好像昨天来我房间并与我发生亲密之事的人,不是他一样。
太后拉起我的手,对着我浅浅一笑:“启儿对你还不错吧?”她慈爱地笑着,如此慈祥的面庞,有那么一刻,我甚至觉得她仿佛就像我去世多年的母亲。我一时语塞,没想到太后会当着众人问出这样的问题。目光游离很久的陈启终于看向了我,深邃的目光与昨日相较要温和些许。他在笑,他的唇角轻轻扬起,仿佛他也同太后一样,在期待着我的回答。我扭过脸,不自然地看着案几上的香炉。袅袅的轻烟缓缓地从香炉里溢出,丝丝的清香随风散到楠清殿的每一个角落。我能感觉到,陈启淡淡的的眼眸依旧在看着我,或许,他的眼神从那一刻起就没再离开过。
我的脸上浮现起一丝笑容,有些敷衍,有些掩盖:“殿下,对我很好。”听到我这么说,太后很欣慰地点点头:“既然如此,那哀家就放心了。”看着太后有些期待的面容,我实在是不忍心告诉她,其实事实并非如此,我与陈启,甚至还未曾圆房。
不过,看着太后脸上浮现起的一丝笑意,虽然撒了个谎,可我心里的一块石头终于落地。我微微地喘了一口气,抬起头,却正好对上陈启那似有笑意的眼眸,我有些愣住,心里仿佛轻轻动了一下,下一刻,又赶紧低下头,脸上有些不自然的微烫。
我别过脸,尽量避开陈启深邃而饱含深意的眼眸,却不小心看到殿中央一个衣着华贵的女子正用她冷漠的眼眸看着我,她的姿色样貌都胜过我们其他嫔妃几分,穿着也十分讲究,又不懂得低头掩藏住自己的情绪,不难看出她必定是高官家世出身,而且大概是从小便是被宠溺惯了。
心下正这样想着,却恍惚听到太后在轻唤着我。陈启的几声干咳让我反应过来,我不好意思地看向太后,唯恐她会生气或是降罪于我。
“哀家正说着,皇后那孩子也是个顶顶懂事的,你刚来宫里,若是有什么不习惯的,觉得不舒服的,跟皇后说就行,她懂得多,做事也得体周到。还有,今后你若有什么不会的,也要跟她学学才是。”
我看着太后:“太后娘娘说笑了,这梁国宫华美异常,臣妾的锦夜宫也是足够奢华,臣妾在这里住着,觉得十分舒适,哪里还有什么不满意的呢?”我顿了顿,脸上露出遗憾的表情“只是,臣妾也是想今日一睹皇后娘娘风姿的,只是不知今日皇后她为何没有出席?”
“她呀,本来身子骨就不怎么好,这几日还染上了风寒,卧床不起。又怕招上别人,所以这几日都没出门,哀家允了,让她不必计较这一时的礼数,等病大好了,再到哀家这里来请安。”一提到皇后生病的事,太后的笑容明显减少了不少。看样子,她是打心眼里关心着她。只是皇后是何许人也,是不是好相处,我就不得而知了。
请安后,宛陵陪我回宫,路过铭心湖畔,我又想起了那个目光有些阴狠的女子,于是我似是不经意地对她说道:“宛陵,今天我给太后请安的时候,看到了一个目光不善的女子,我觉得,她大概应该不会那么好相处吧。”说罢,又微微叹了口气。
“美人说的是哪一位?”她侧过脸,看向我。
“就是跪在最前边,我左手旁,穿着紫色衣服的那个。”
“那应该,是临湘宫的蒋婕妤吧!昨日美人刚入梁国宫,锦夜宫里缺些东西,奴婢就去礼部找人要,路过一个小井,看见一个衣衫凌乱散着头发的小宫女在井边小声地哭。奴婢走过去问她怎么了,她说她是临湘宫蒋婕妤的宫女,因为做错了事刚被她打了,心里委屈却又不知道该怎么办,所以只好跑到那个地方躲在那里哭。”
听罢,我有些诧异。毕竟主仆一场,蒋氏怎么下得了手?
我与她都沉默着,过了一会儿,她抬起头,认真地对我说:“美人,能有您这样的主子真是宛陵一生修来的福气。我们这些下人,生来就低人一等,自己的命却不能由自己去掌控,在有钱有势的人眼里,我们不过是被用来买卖的物件。可是您和丞相不一样,您对宛陵,就像亲姐妹一样,宛陵永远不会忘记您和丞相的好,”她拉起我的手,“美人,奴婢早就听外人说过,这宫里,看似平静,其实暗流涌动,就好比今日那个蒋婕妤。有那些不怀好意的人在,咱们不知什么时候就会被人算计、被人陷害。倘若真有那一天,奴婢说是倘若,奴婢愿意为美人承受一切,不求别的,只愿美人能安然度日。”
她看着我,眼眶有些红,我知道,这个女子,虽然有时也会贪玩调皮,但是细心却无人能及,照顾人也是难得的好,特别是她的忠心和勇敢,想必是许多人都做不到的吧!
听到她说的这些话,我的心头忽的一暖。不管今后怎样,今日能有她这番话就够了。想到这里,我深深地吸了一口气。
突然觉得气氛有些凝重,我抬起手,宠溺地刮了刮她的小鼻子:“放心,不会有那么一天的。”
看到我如此,她便没再说下去,而是抬起头笑着看我,却将我的手握得更紧。
身边,铭心湖畔的荷花开得正好,淡淡的清香沁人心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