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时迟那时快,任戌儿掀起枕头,底下赫然一件叠得齐齐整整的白色衣物。周渔思心提到了嗓子眼儿,双手互握,染成了金粉色的指甲掐进了另一只手的肉里。
任戌儿一看不是随侯珠,满脸失望,气泄了一半,以为方才周渔思的神情是在戏弄她,于是又狠狠了剜她一眼。周渔思见此情景,稍稍松了口气。
“慢着!”方秀珏从门外喊道,“这件衣物的料子好生名贵!”说着,从门外扶门框迈进门槛,提着湖水绿的素色罗裙款款而来。细细看了一番,又用春葱般的手指轻轻摩挲了一回,惊叹道:“可不是盛产马匹和织物的芮光国的银蚕丝缎披风!这一丝一毫都是用上等的白马驹子毛掺捻银蚕丝织就的,又绣了针法绵密的暗锦纹,一般人家可连见也不曾见过的。”顿了一顿,转头看呆若木鸡的周渔思,“不想思儿师姐竟有这上好的官家料子呢!”
任戌儿振奋起来,抓起披风抖了抖。方秀珏心中无奈,暗笑任戌儿的愚钝:“戌儿师姐,你说昨日思儿师姐独自外出,漏液方才回来?”
任戌儿经过方秀珏如此这般指点,恍然大悟:“对!房中不见随侯珠,只见往日不曾穿过的披风一件,若不是昨日偷偷用随侯珠换的,哪里有这么名贵的衣物?”说得激动,不禁对着众人眉飞色舞起来,“销赃倒是销得快!”
周渔思、空空儿、柳七娘并众人都呆在那里,眼前的事实,不容许大家怀疑任戌儿的推断。周渔思不想明说披风的来处,说了她们也未必相信,只会越描越黑,多一项勾搭陌生男子的罪名;但不说……只怕会被安上“偷儿”的无辜罪名。想到这里,周渔思心内痛苦至极,红了眼眶,极力克制着,嘴唇都快咬破了。
见此情状,空空儿一个健步上前分辨,谁知情急之下,身上的腰采扣住了身后柜子抽屉上的梅花形把手,抽屉愣是摔在了地上。这一摔不要紧,一把玉箫咕噜噜滚到了任戌儿脚边。
任戌儿夺过弯腰捡起玉箫的空空儿手中的箫,仔细分辨,果然,在箫第二节绑长长流苏的地方,看到了阴刻瘦金“戌儿”二字。众人也都纷纷呆立住了。柳七娘微闭了双眸,长长叹了口气。
“好啊!好啊!”任戌儿一字一顿道,“我说那日鱼听舫戴家宴客,本是由我来吹奏这压轴的《柘枝曲》,这么大的场面,当天午后我还仔仔细细点数过物什,结果玉箫无故丢失!我不曾想到,竟会在你周渔思的房中找到!这下可不就明了了,若非使了见不得人的手段,怎么会轮到你第二箫手上场抢尽风头!”众人也都啧啧叹息。任戌儿继而作抹泪状,转头对柳七娘哭诉,“七娘做主,归家苑十二律一戒欺师灭祖,二戒同门相残,三戒偷盗阴鸷,这周渔思可不就是这极端阴鸷,踩压同门的?!”说罢竟嘤嘤呜咽起来,“要不是今日搜查到了赃物,借空空儿一句话,‘抓贼见赃’,恐怕我至今还蒙受粗心丢物差点导致归家苑名声尽失之责呢!好阴毒的周渔思!”
空空儿急得冒汗,周渔思哑然。虽然先前心中疑团解了大半,一面感激空空儿对自己的关心爱护,一面又感叹她太过着急,用的方法也不合适,何况,眼前的烂摊子该如何是好。
柳七娘见状,不得不说:“思儿,你怎么说?”
周渔思情知眼前的情状不容她分辩,要不就是两件事都是她做的,要不就是她偷的随侯珠,空空儿偷的玉箫,细算下来,周渔思抬头正色道:“徒儿做的,叫师傅失望了……”
众人哗然,任戌儿“好你个周渔思!好你个周渔思!”指着周渔思的鼻子不断叫骂。方秀珏神色难辨,只淡淡的,绞弄手中的丝帕不作声。
“七娘,不是思儿做的,是我空空儿所为!我看不过她明明已经有了超越众人的本事,却总是一副忍辱负重的模样,我偷的任戌儿的玉箫,我知道那种情况下思儿一定会出手,我想让大家看看思儿的本事!”空空儿声嘶力竭。
“空空儿和我同住一屋,关系最密的,关心则乱,一时想要揽罪上身也是有的。”周渔思见方秀珏正欲开口,抢先说道。
“不是……”空空儿正想争辩,周渔思朝空空儿定定一看,使了个眼色。
“不必说了,我一个人做的。缘由,无非是嫉妒任戌儿的才华,嫉妒方二小姐的富贵,不满师傅的偏心罢了。”说罢,周渔思看到方秀珏脸上露出不易察觉的一丝笑意,暗暗叹道,好一个厉害角色!同时又不禁狐疑,她到底什么人?为什么要这么做?
柳七娘摇了摇头,无奈道:“明日出归家苑吧,日后好自为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