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揭下面具是一种失败,自己揭下面具却是一种胜利。
——雨果
吴尘与满库约好,知道真相的事不要让库知道,吴尘想给库一个机会,原谅是对过去的释放,也是对自己的解放。原谅并不意味谁对谁错,正因为她的错,才需要原谅。如果一切缘与爱,那对与错,值与不值,都不重要了,他就想真实的确定她的心。
在火车上,吴尘把所有人的说法梳理一下,可无论怎样,也无法把他念念不忘二十年的名字与另一个陌生的名字合在一起,心里无数次提醒自己,那是一个人,可是这样强迫自己相信,既矛盾又纠结,仿佛被取代的不仅仅是名字。
“ 名字代表什么?我们所称的玫瑰,换一个名字,还是一样芳香。”这是《罗密欧与茱丽叶》里的一句经典台词,吴尘忽然想起:“如果一直纠结于她是谁,我如何接受真实的她,就当她是换了名字。”可是另外一个疑问又浮上心头,“难道只是换了名字吗?那么身份呢?”还有属于他们的四十一天,那是他们相爱的四十一天,还存在吗?
“既然,她以一个那样如小说里虚构的人物出现在我的生命里,我怎样就理所当然地认为,他对我的爱,没有虚构。”
“不。”吴尘断然否定了这个想法。”
“她是爱我的,我确信,不需要用语言来证明,不需要用眼睛来确认,相信自己的心。”
吴尘就这样,自己和自己,不断的质疑,不断地推翻,两种声音激烈地辩论着,都没有示弱的意思。吴尘使劲地叹了口气:“暂停,不要再争论了。”自己对自己说。
满库拜托县里的同学,去车站接吴尘,然后把他送到三道沟。
“二十年,千辛万苦的寻找,我终于站在这里。”吴尘站在昼思夜想的小院里,百感交集。熟悉的味道,熟悉的声音,一切都和自己当年感觉的一样,用手抚摸院里的矮墙,一步一步走到门前:“她,在吗?”
屋里没有人,吴尘激动地摸着屋里一切,所有的物品都没有改变,亦如二十年前的摆放,只是屋里弥漫着淡淡的紫丁花香:“哦,这是她喜欢的花香,这是她的味道。”坐在窗前,吴尘“凝视”着对面,深情地说:“巧儿,是你吗?”
库早上去了果园,回来时没有从泉头那边走,就绕道房东的山岗上,坐在房后,想起初遇吴尘的那一年,他长发飘飘地坐在院子里,陶醉的拉着二胡,库闭上了眼睛,耳边传来熟悉的乐曲,魂牵梦绕的乐曲声,还是那么真实,就像倘佯在无边的大草原,蓝蓝的天空,奔跑的羊群。
库睁开眼睛,看着天上白云朵朵,风吹的树叶“哗哗”的响:“我幻听了,确实是二胡声。”库苦笑着摇摇头,久违了,那就不要醒来,幻听也如此美妙。库又闭上了眼睛。
“ 这首曲子吉祥也会拉,不知为什么,就没有此刻的激动,那年他长发飘飘的坐在……”库缓缓睁开眼睛,望向西下屋,她猛地站起来,心骤然狂跳起来,这是……
窗前分明就坐着吴尘,他的背影库岂能看错,不光是幻听,难道是幻觉了?“我病了,我真的病了。”库痴痴地随着乐曲声走进院子,走进屋里,呆呆地坐在吴尘对面,闭上了眼睛。
吴尘听见了库进屋的声音:“啊,她竟然如此安静地坐在我对面。如果不说话,她拍手怎么办?他会继续骗我吗?是否那样意味着她想用巧儿的身份,爱我。如果她说话了,她不想骗我了,她想以真实的身份对我,我怎么办?骗我?爱我?”
吴尘心里有激烈地斗争着。希望她这样,又怕她这样。
乐曲戛然而止,屋里瞬间静了下来。
库睁开眼睛,她伸手想去触摸吴尘的脸,这么真实,这不是梦吧?
“巧儿?是你吗?”
库惊得一下站起来,缩回了手,不是幻觉,是真的,心都要跳出来了:“这怎么回事,他怎么就一下子就这样坐在这里?”慌得不知如何是好。
吴尘故意那么问,想吓她一下,猛然听见她急促惊慌的呼吸,还是这么胆小,吴尘不再说话,就等着库怎么回答。
库稳了一下心情:“你终于,就这样,真实的出现在我面前,在我毫无准备时,不管你是知道还是不知道我的身份,但是从此时此刻,揭去面具,撕开伪装,真相即使丑陋,我也不会再有欺瞒,即使你不会原谅我,我也要做回我自己,就相信爱的力量。”
托尔斯泰说:“了解一切,就会原谅一切。”
所有的事情,只要库一开口说话,该结束的结束,该开始的开始。
“吴老师,我是满库的姐姐。”
原来说话的声音这么轻柔,这么好听。
“哦,你好,我认错人啦。”吴尘故意说:“走路的声音特别像?”
听见库说话,吴尘既欣慰又怅然,这就意味,一个刻骨铭心的身份消失了,但是,这也预示她要以一个真实的自己,坦诚在他的面前。
“我……现在,住在这里。”库努力地控制自己:你就这样,真的坐在了我的面前,想过无数次的场面,以为会无比的惊天动地的相逢,竟然就这样,云淡风轻,水过无痕般的这样对望着,比起二十年蚀骨般的想念,相见却如此简单,简单的好像你一直都在,从未走远。
“我也十分惊讶。”吴尘只是想吓一下她,可是听见她惊慌的声音又不忍,就微笑着说:“原来崔主编的家,竟是我二十年前住过的地方,其实我找了这里好多年,房主姓朱,这可能是我一直找不到的原因吧,原来房子主人换了。”吴尘像是自言自语一样,他想让库平静一下紧张的心情,故意说给她听。
“我怎么称呼你呢?”吴尘轻轻地说,“看”着她。
“啊……那个……”库一时语塞,不知怎么回答。
“我叫你吉祥妈妈怎么样?”吴尘依旧“盯”着她,笑着说:“他现在是我的学生,我非常喜欢这个孩子。”
库慌乱地站起来:“啊……吉祥啊,他……”提到吉祥,库心都要跳出来了,还从没想过,有这么一天,吴尘会怎样称呼自己,也没有想过,就这样直接提起吉祥。
“原来,她一直就这样子,只要紧张,慌乱,不知所措,就会这样受惊吓的呼吸。”吴尘想。就继续说:“其实我比你大几岁,我叫你库吧,你看行吗?”
吴尘用他雾一般的大眼睛“看”着库,库一阵迷惘,傻傻地忘记了回答。吴尘突然笑了:“你不说话,我当你是答应了。”
库深情地看着这张脸,亦如当年初见时,因为吴尘看不见,她就这样放肆的,大胆的看着他。
“假使我又遇见你,隔着悠长的岁月,
我如何致意,
以沉默,以眼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