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有很令人感动的故事。一个个子不高,长得也不帅的南方男孩总是输完液就离开医院了,每次都是他女朋友陪他来的,而在开始我却以为他们已经是夫妻了,他们不像一般情侣在一起时那么甜腻,倒像相濡以沫的夫妻一般亲切。那个女孩圆圆的脸大大的眼睛,修长丰满的身材,白皙的皮肤,温柔贤淑,如一幅江南水乡图一般婉约,看着她心特别的平静,一直羡慕那个男孩真有福气,这样清泉一般的丽人不多见了。
一次,女孩出去为他买东西去了,小梅给他换吊瓶,他也许觉得躺着太无聊,喃喃的笑着对我说:“你知道吗?一得了这个病,就如同肚皮上安了个拉锁。肚子里不该长得东西长大了,就把拉锁拉开,把那些不该长得东西掏出去,掏完之后再把拉锁拉上。”
小梅从没听人如此形容一场手术,好像小孩儿在玩儿似的,好像他是多么不在乎似的。小梅无法理解的皱起了眉头。男孩不再看她,笑着望向天花板,“可惜在一个地方最多只能开三次刀,我这是最后一次了,这个拉锁以后就再也不会被拉开了,我连疼痛着看这个世界的权利也没有了。我多喜欢这窗外的蓝天白云啊!可惜也看不了多长时间了。”他的眼角湿融了,转头看向广阔的窗外,那眼神就像一只在笼子里被关着渴望自由的小鸟。而他更渴切,他想要活着。
小梅低下头坐在男孩的床边,不无忧伤的说:“怪不得你一输完液就走了,你想更多的接触外面的世界。”
男孩笑了,似乎没想到小梅会懂他。“我不想把自己的时间浪费在这充满消毒水味的方寸空间里,我要尽情的享受阳光,陪那些爱我的我爱的人尽情的开心,我要尽可能多的看看外面的世界,我想把最美好的东西都留在我的脑子里,这样到了另一个世界也有值得回忆怀念的东西。”他的话语里有对这个世界无尽的留恋,但却听不出一点感伤和抱怨。
“那你老婆可是够惨的,她还这么年轻就要守寡了。”一想起那个清秀的女孩小梅不自禁的就为她觉得可惜,那个恬静温婉的女孩不该有这样残酷的命运。
“呵呵。。。”他居然还能笑得出来,不为女孩难道不为自己伤心吗?他才二十出头的样子。“她还不是我老婆呢!”
看着小梅愕然的表情,他笑得好得意好骄傲,“她是我的女朋友,我们从小青梅竹马,她倒是想和我结婚来着,我都是快要死的人了,怎么能害她呢?女人一旦结了婚,再找就成次品了。”他苦笑着顿了顿:“她是个好女孩,我希望她能得到这世上最好的东西,能得到最好的疼爱。你不知道她是不顾父母的反对偷跑出来陪我看病的,这份情我至死都感激她。”
男孩没哭,小梅哭了,“你哭什么呀?”男孩揶揄的笑着问她。“我也没几天活头了,我还是希望看到身边的人笑着,谁都有一死,只是早晚而已,谁都不用可怜谁。”
女孩回来了,买了好多水果,热情的给小梅吃,小梅什么也没要,她觉得这一对看似开心快乐的人真的是不容易,生死几人能看开呀?在自己觉得不被人尊重不被人爱的时候,他人却在为看不到明天的太阳而担心而珍惜,这样想来别人于自己又有何意义呢?活着才是最奢侈的享受。没过几天那个男孩走了,再也不会来了,小梅正好不在班上都没和他道别,仅有的一次谈话,也是永诀。
有个内蒙的女人,长得高大却很丑陋,小眼睛一脸的麻子。只身陪在三岁女儿的身边,她的女儿肚子大得像要临产的孕妇,要化疗要做手术,孩子因为疼痛经常的在哭。小梅想她很郁闷吧?总是拉着小梅要和她聊会儿天。
她说她们那里有一年降下了一条龙,那条龙受伤了,趴在地上飞不起来,人们就敲锣打盆的把那条龙给惊走了。说的那样笃定,小梅都没法去否定。但她从不说她女儿的病情,也绝口不提她家里的情况,从不坦诉她作为母亲的担忧。也许她怕一旦说起来会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
得了癌症,不仅需要大笔的金钱来治疗,无论是病人还是家属身心也在不间断的接受着煎熬,哭哭啼啼是常见的情景。小梅只见她哭过一次,是和小梅讨要粮票的时候,她已经没钱了。她很知足的要了不多,说住不了几天她就带女儿回家将养,这里每天的费用太高了,她支付不起了。从没见过她的其他家人,但愿她能得到家人的帮助。只是可怜那个小小的孩子,她也许还不明白美是什么就时日无多了。
人说铁打的营盘流水的兵,医院也是如此,每天都有新鲜的面孔出现。医院来了一个相当棘手的病人,不是病得有多严重,而是个行为乖癖的老头,说是一个医生,一辈子没结过婚,脾气却大的惊人,没有一点医者的儒雅之气。一不合意就拍拍打打大吵大闹。老头请了特护却钱物多少都没人愿意去做。
特护必须得有足够经验的护士才能担当的,本来也轮不到小梅,但是因为没人去,护士长强令小梅去完成这项“任务”。那个老头进来时体温才二十一二度,都不知是什么病造成的,他的脸和身上都是青紫色,花白的头发和胡须,两种色儿相映的感觉很诡异,像是从哪里蹦出来的老妖怪。
别的都还好说,就是吃饭特别挑剔,今天想吃这个明天想吃那个,花样太多,虽然另外加钱,那也厨房大师傅不情愿给他做。一个是要的一个是不给做的,小梅天天是两头挨骂两头受气,还有护士长的无理指责。老头动不动就去告护士长,小梅天天给大厨说好话,求着人家给做,顺心了还给做做,不顺心了不仅不给做,还对小梅破口大骂。经常把小梅骂得躲在没人的角落里偷偷的哭。小梅请辞了好几回护士长都不同意,还谴责她太没职业责任心,一遇到难题就后退。
终于熬到老头身体恢复的能下地走了,体温也正常了,有一次却被老头发现给配错药了,举起棍子就要打小梅,说小梅心肠歹毒要害死他。幸亏小梅身体灵便,老头又病着没打着。
“我只管给您送药,药又不是我配的您凭什么打我呀?”小梅不服气的嘟着嘴。
老头找到了护士长大闹了一顿,护士长很气恼的狠狠地瞪了一眼小梅,才问:“今天是谁给配的药啊?”一个瘦高的女孩站了出来,这个女孩平时也很坏的,但她和小梅一样是个护理呀,连护士都不是怎么敢给病人配药?这下老头不干了严厉谴责院方对病人不负责任,这是他懂得医药认出了药丸,若是换做了别人,岂不被他们给害死了?他要去告发这家医院。
小梅受到了院方严厉的批评,原因是她没有担当起这件事的责任让事态发生到如此严重的地步,她是罪魁祸首,她对医院没有集体荣誉感,没有主人翁的精神。解铃还须系铃人,命令她务必把这件事搞定,若搞不定那她的押金和工资就一分也别想拿。真是够无耻的。
小梅没办法,去求那个老头让他且息雷霆之怒,帮帮无助的她,不要起诉,息事宁人。她不是怕拿不到那点钱,而是她怕被人笑话是被开除的,尤其不想让家里人知道。老头也算通情达理;“看在你这么久对我尽心尽力照顾的份儿上,又为我挨了不少骂的份儿上,这次我给你个面子,帮你。但这些人这么对你你不觉得太不公平了?”老头边说着边摸着小梅的手,眼里射出淫邪的目光。“我快出院了,你可以跟着我到我家做我的小保姆,那样就没人会欺负你了,你看怎么样?”
小梅使劲抽出了自己的手,“您的好意我心领了,这里挺好,我哪里也不去。”她逃也似的跑了出去在水房洗了好几遍手。她觉得到处都是这么脏,脏的让人恶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