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刚一放亮的时候,三辆车又依次启程了。又走了六天的路程,就到了百合王妃的家乡幽州秦庄,为了不引起猜疑,三辆车依然是分别走,百合王妃吩咐,进到秦庄后,只有自己的这辆车先到家里,其它人就在她家的附近住下。秦庄是个五百多户的大集镇,这里交通方便,物质富庶,经济繁华,但是经历了契丹人的大规模抢掠,又加上朝廷的横征暴敛之后,景象已经大相径庭,街道上人流稀少,部分房屋残破不堪,买卖店铺半数都打烊歇业了。走在街上,百合王妃真是百感交集,如秋风之后万物萧条一般,卷走了她对家乡的美好记忆。
前走一步离家近一步了,百合王妃再也抑制不住自己的情感,眼泪如断线的珠子落了下来。她的腿上像灌了铅一般,既想一下子奔到家门前去,又害怕立刻就站到了家门前,她揣测着父母是否安全无恙?
百合王妃从很远很远的地方就向着家门张望,看到自家的门前并没有人走动,她的心激烈地跳起来,连自己都可以听到“咚咚”心跳的声音了,百合王妃怀着忐忑的心情在自家门前走下车来,看到那不大的两扇门已经漆皮剥落,裂璺的门板裸露着,她告诉阿云等暂时等在门外,自己上前去叩门环,过了好半天的功夫,才听到“趿拉——趿拉”的脚步声向门前走来,百合王妃的心跳得打鼓一般,好像就要跳出来了。“哗——啦”一声,门慢慢地开了,一个面容憔悴的老妇人出现在门里,她的头发已经大部分花白了,也没有梳理,像一堆乱草一样蓬乱地堆在头上,脸上的皱纹就像老榆树的纹理一般粗糙,当她看到门外的情景,那浑浊的眼睛里忽然闪出一丝诧异的目光,娘——百合王妃忘情地呼喊了一声,一下子扑到了老妇人的怀里。
老妇人惊呆了,这是几个月里魂牵梦绕的声音那,亲切的切入肺腑,可是在自己怀里的分明是男儿呀,百合王妃抬起脸来,抽噎着说,娘!忘了玉娇了!啊!玉娇,老妇人定定地看着,紧紧地扯住了百合王妃的衣服,她觉得现在依然是在梦中,生怕女儿再一次飞起来,自己怎么抓都抓不到,多少次女儿搂在自己怀里,可是转瞬之间女儿却飞了起来,越飞越高,直到什么都看不见了……梦醒了,她的心碎了,只能在黑夜中泪眼婆娑地坐到天明。
真是我的玉娇吗?这不是在梦里吧?玉娇娘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娘,这是真的,我们到屋里说话吧,说着,她招呼车把式把车赶进了院子,把阿云等一行人都让到屋里来。
我爹呢?百合问。他去教书了,要等到晌午才能回来,百合娘说。
百合王妃一把抓住娘的手,看到娘的一脸憔悴,不由得眼泪又噗噗地落下来,她懂得娘的心血都是熬在了自己的身上,她让娘安安稳稳地坐下来,这才把自己的遭遇一五一十地向娘学说了。玉娇娘听完后,真是又喜又忧,喜的是女儿大难不死,但是做了王妃却让她高兴不起来,契丹兵的为非作歹令她刻骨铭心,女儿这不是落入虎口了吗,无限担忧又笼罩在她的心头。经过百合王妃的再三解释,说萧娘娘如何贤惠大义,对自己如何恩德,东蟾国如何器重人才,秦老妇人才稍稍宽了一些心,但是一想起契丹兵来,还是心有余悸。
不管怎么说,女儿回来了这是秦家天大的喜事,秦老妇人洗了脸,梳了头,换上了浆洗过的衣服,她等不得晌午了,要马上去书馆把这喜讯告诉秦先生。当她刚刚走进学堂院子的时候,秦先生在学堂里就看见了,老先生在心中就是一怔,今天妇人这是怎么了,自从女儿被掠走,夫人是头不梳脸不洗,头发一天比一天白,皱纹一日比一日深,什么脸面全都不顾了,觉得活着没有什么意义了,不如一死了之,只是因为自己教书无人照顾,她才没有那样做。今天的这番装束太反常了,再说了这学堂她如果没有什么重要的事情是不会来的,这一切倒让秦老先生感到忐忑不安了。正在他百思不得其解的时候,秦夫人笑容满面地进了学堂,并且摆着手招呼他到学堂的外面说话。这就让秦先生更加疑惑甚至是感到有些恐惧了,自从女儿被掠之后,他就没有看到过夫人的笑容,随着夫人来到外面,秦夫人拽着他的袖子,让他附耳过来,把女儿玉娇归来的事情囫囵半片地说了一遍。
秦先生听了,被吓了一跳,北国的王妃到了,那还了得吗,那是朝廷的大敌呀,这要是走漏了风声……他回到屋里,给孩子们布置了作业,自己复习吧,说自己家里有事情,先回去了。
看到爹爹回来,秦玉娇迎出去,免不了父子抱头哭了一场,秦先生看到真是女儿回来了,尽管心情复杂,但还是高兴万分。来到屋里,百合王妃又把阿云等人向爹爹介绍了,秦先生的表情很淡漠,他在心里实在是对契丹人很厌恶。可女儿是王妃,这些都是下人,他倒觉得有些悻悻然了。
住了一天后,百合王妃就把乔连珠等住在店里的十个人也都介绍给爹爹,并且说了自己此次回到中原的目的。开始秦先生百般地不答应,这不是为虎作伥吗,但是联想到朝廷的腐败,民不聊生,贪官污吏如狼似虎与契丹人无异,也觉得朝廷大厦将倾,自作自受,无人能救,如今女儿已是王妃,如果能够辅佐东蟾王光明执政,使东蟾国繁荣起来,也是一方黎民的福祉。因此也就答应了女儿想办法帮助招募能工巧匠。
几天之后,在秦先生的帮助下,先后有五个木匠,两个铁匠来报名,愿意跟随百合王妃到北边去谋生(百合王后并没有说到北国去,只是说很远的北方),原来此时的宋朝皇帝昏庸享乐,贪官污吏横行,上欺天子下压百姓,朝廷的法律徒有虚名,无人遵守,犯了法律也得不到惩罚,所以地赖如蒿草一样遍地滋生,土匪四起为所欲为,又有辽朝的时常侵犯,朝廷无力抵抗,老百姓终日生活在惶惶之中,各业萧条,俗话说树挪死,人挪活,一听百合王后说北边山高皇帝远,朝廷鞭长莫及,那里资源丰富,民风淳朴,也就都想往那里挪动挪动。可以说百合王妃回中原搬请人才,也是应了天时之力。子不嫌母丑,狗不嫌家贫,穷并不可怕,还奔着明年,老百姓最怕的是被人欺负,无法无天,世道混乱,这就失去了生活的信心,忽然有人指了一条明路,自然就奔过去了。
经过几天的动员,不但有了七个工匠愿意前往,另外还有他们的徒弟十一人也愿意随同,百合王妃和乔连珠商量,这些人也可以了,时间长了,恐怕节外生枝,于是连夜启程,连同秦老先生夫妇一同上车,向着东蟾国返回。
在返回的路上百合王妃更是感到心急如焚,她着急的是赶往郑庄,她的心里非常忐忑,即使自己没有露出破绽,郑小姐答应和自己成亲,但是郑东家能够答应去辽国吗!这太难了,毕竟郑家是红火的日子,撇家舍业的跟着自己走了,天哪!这不是做梦呢吗。可是一想到郑东家德艺双修,正是东蟾国急需的人才,当面错过再就找不到了。百合王妃挖空心思地想着种种可能,但是她已下定决心,无论怎样也要将郑东家请到东蟾国去。
百合王妃哪里知道,郑庄郑家窑此时却是人心惶惶,郑东家老两口急的是热锅上的蚂蚁一般——原来就在三天前郑家大院迎来了一拨定亲的车队,车队这个排场——中间一辆三套马燕飞的轿车,前后各有两匹顶马,四匹马上端坐着县衙的衙役,一行车马在郑家大院停下来,早有窑工跑去了窑场报告了郑东家,郑东家心中纳闷,他家也没有这么排场的亲戚呀。当郑东家着忙似火地来到自家的门前时,正看到从轿车里下来了两个人——一个是在四邻八乡都闻名遐迩的媒婆姚三娘,另一位是麻杆一般的年轻人,可是穿戴却如缎子棍一般。
姚三娘一见郑东家到了,忙向他作揖施礼,说东家大哥三娘给你道喜了!郑东家一怔,忙接着她的话说三娘每日里繁忙,我怎好烦劳大驾光临。姚三娘听了这话,笑的嘎嘎连声,她拍手打掌地说东家大哥,我姚三娘说话何时有假,平日里郑记窑场财源滚滚,今日里大哥又临红日当头,姚三娘要是吝惜了脚步迟来报喜,日后定要召来东家大哥的埋怨。媒人赢在一张嘴上,但是响鼓不用重捶敲,只听了姚三娘上面这一段话,郑东家已在心里猜到了七分,不用问这姚三娘是来提亲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