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月余过,一连好几天,刘涟漪都抓不着曹襄的人影,他几乎下了学就溜,生怕被卫长公主逮住,又给一顿没脸的好果子吃。
好容易捏着时辰逮住他,刚想问问有关银奴的事情,却被王舍人打断,曹襄便又溜了,惹得涟漪十分不悦。
王舍人并不惧涟漪,直言是卫皇后派来的,“九月初五是公主殿下的好日子,这不,皇后派老奴请公主过来商议如何置办,想着博公主一乐呢!”
涟漪也不知道是从什么时候起,她的阿母不再似从前那样,心心念念的来看她了。涟漪一出生就住进了陛下御赐的殿宇,乳母宫婢也不经过生母卫皇后的视看,直接由刘彻亲自着人照管。
当初,卫皇后还只是一个正四品的美人,如今她入主椒房,却事事不如愿。她先是频频探视儿女,无暇分身后宫,出了好几桩争风吃醋的女人口角之事,遭刘彻冷落。而去年秋猎那次,刘彻不带皇子,偏偏带公主刘卫长去,更是令她看不透。
但最可怕的,莫过于太子据那年落水,太子高烧不止,卫皇后请了宫外的道士来画符作法,道士当即就断言,涟漪不祥,克太子阳寿,她吓得六神无主,急忙去告知陛下,谁知陛下却分毫不为所动。
帝王无限的纵容实在是让卫子夫细思极恐。
她怕涟漪就是下一个馆陶公主。
她怕据儿没有陛下的那份胆略。
若真到了刘涟漪深受隆宠,无人动摇的地步,她卫子夫要怎么办?她做的了窦太后那样的人吗?
从那之后卫皇后鲜少踏足漪澜殿,甚至每每听到这殿名,她的脸色都会冷上几分。然而寂寞的雨夜里,她却在午夜梦回间,忍不住蓦然落泪。
涟漪是她唯一的女儿,是她身上的一块肉,她如何不爱呢?
只是据儿太重要,重要到几乎等同她的命。
李承仪,哦不,此时的李蕴乃是正二品的待诏[待诏:正二品女官]了,她将卫皇后的仁慈看在眼里,可是她下定决心要打消皇后不切实际的母爱。没有一碗水能完全端平,卫皇后不仅是李蕴的主子,更是她唯一的依靠,她若要报皇后的知遇之恩,就要全力保护太子。
一杯雨中春递到卫皇后手里,皇后方才知道自己失神了,她唯恐面前端坐的华服帝女看出端倪,故意笑着说:“本宫方才适想,若是依陛下的意思,也无不可。”
笑不露齿,仪态万方,可这显然不该是对着亲生女儿的姿态。
刘涟漪亦是失神,她装作认真服帖的乖巧模样,不露一丝骄横刁蛮相,摆在面前的茶点更是动也不动。从前,可都是芙蓉糕和榛子核仁松饼的,母亲大概已经忘记她的喜好了。
想到这儿,她落寞的瘪瘪嘴。
“阿母!”阳石和诸邑神采飞扬的跑进来,那祥云绕飞的坐席上坐着的母亲,瞬间便展露了笑颜,三人自顾自的说起话。
“你俩去做什么去了,这半天才回?”卫子夫抚着两人的脸说。
“我们去抓彩凤[彩凤:蝴蝶古称]啦,阿母!”诸邑舞着手里的绢袋子示意卫子夫,一屁股盘坐在卫子夫身边,挨得紧紧的。阳石年龄偏大,自是稳重一些,看到下手坐着一动不动的卫长,淡淡的朝她行礼,口里不过一声简洁的“许久没见姐姐啦!”然后一句寒暄也无。在阳石的记忆里,她的长姐刘涟漪,不过是受父王隆宠罢了,为人冷淡骄横,哪里有什么姐妹同心,远不比一同在卫子夫膝下长大的诸邑来得亲近,她俩虽是庶出,却一直深受卫子夫宠爱。
刘涟漪看她们亲昵的在一处说笑,羡慕得竟忘了回礼,怔怔的看着伏在卫子夫膝上高声笑谈的诸邑。
卫子夫将此看在眼里,以为卫长自恃位分,不屑于无封的妹妹们相处,不觉失了意思,“你不如歇着去吧,免得妹妹们闹你,生辰的事,本宫会禀明你父亲的。”
“诺,母后。”
刘涟漪挤出个酸涩的笑容,轻轻站起,退出,闭门。
卫子夫愣了半刻,尔后别过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