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光如梭,一晃已是元朔三年。
所有人都没料到,当年卫长公主说的话竟一语成箴,卫夫人果真生了个男孩儿!
陛下感念上天赐子,为其取名据,意为雄踞四方。而且,这位贵子同卫长公主一样,一出世便尊为大汉太子,卫夫人也得入主椒房成为大汉皇后。
如今,太子已三岁,刘涟漪生活虽仍惬意,却已不再是宫中唯一的宠儿,卫夫人不再时时来看她,她的几个庶出姐妹更是不与她玩耍。一来是她性格霸道爱舞刀弄枪,时常借着献王别子刘粼的身份出宫玩耍,二是她已为长公主,与他们未封的公主王子们早就不一样,如何还能平心静气的玩到一处?因此,她渐渐形单影只了下来。
未央宫门
“哥哥们有没有见过麒麟殿的那位?”一个新来不久的小黄门回屋里交班,对那群围坐闲谈的老黄门问道。
“你说公子粼?”老黄门反问,小黄门点头。
“没见过。你难道见过了?”老黄门好奇的又问,小黄门边摆碗筷边说:“我前几天去宣室传夜食,经过麒麟殿,看见一个人蹲在那树底下挖什么,就走近了些瞧,那人忽的转过身叫我帮他把花洒递来,我借着月光,依稀看见那人脸白净秀气的很,眼睛就跟那水波似的,亮的晃眼。刚准备要问,殿里头就出来了人叫他公子粼,我方才知道是谁。”
说了一大串,换来众人嘘声,“嗐,我当你要说什么!”大家听了都笑起来,小黄门不解,一个老人儿出来解释,“你呀是新来的便不知道!这公子粼原本是献王爷的次子,因两岁时差点被阎王给收了,陛下这才接到宫里亲自照拂,身体一直不好,且面相白净的很。至于你说的那眼神,莫不是你遇到了个姑娘,胡诌的吧!”满屋又是一阵哄笑,小黄门面子挂不住,气鼓鼓的自己吃饭,这些人却来了谈话的兴致,接着话头说——
“哎,我倒是听说陛下从南海得了好东西,就赏了公子粼,除了太子,他倒是头一份呐!”
“陛下养了这么多年,早当自己儿子了,卫长公主倒是要靠边站了。”
“不过,卫长公主还是比不过去的。你看看那漪澜殿,到处摆着奇珍异玩,夏初的时候,陛下就下旨曹家公子襄和长沙王次子同为公主伴读,太子可都没有的。”
“哎,管他们呢,以后不过是封王的封王,封邑的封邑,我们且吃饭吧。”
涟漪此刻正在花园练鞭,才是刚上手的模样,且看她打出的鞭,皆是脆生鸣响,力道直透鞭尾。她四肢丰满充盈,也不似那一般女子的纤腰削膀,反倒健美精瘦,衣袂随着一个个利落的踢腿,在空中翻飞,连飘带都似乎有了生气,在空中打着漂亮的回旋。
刘彻曾说,卫长比夜里的玉兰都胜上三分,端端的是肤白若雪,神色中的不谙世事,更别有一种稚嫩的美丽。
“公主殿下,喝口水歇一歇吧。”赵梨斟满了茶,刘涟漪停手接过来,一气牛饮,赵梨便小声提点道:“虽然这儿都禁了,殿下还是小意些,看着委实没有样子!”
性子洒脱不羁的涟漪刚想反驳,突然从草丛里窜出一只黑色的大狼狗,舍人婢子纷纷乱叫,场面慌乱一团,赵梨峻着脸挡在刘涟漪前头,“殿下小心!来人!保护公主殿下!”
她刘涟漪哪用得着几个手无缚鸡之力的保护,她眼看着那狼狗已经饥渴难耐的扑过来了,刚要出手就听得耳边一阵疾风——
啊嗷!!!!
这朝天的一声震啸将那黑狗吓得全身毛一凛,慌不择路的掉头就跑,草丛里瞬间就窜出一只“怪物”,眨眼功夫就将黑狗制住,叫那畜生不得动弹。
“哎!给我追!”约摸十几岁的贵服公子上气不接下气的追到涟漪跟前,一见地上那怪物,顿时怒不可遏,不由分说就给了结实一脚,口中还大骂——“叫你把狗拴好,别叫它乱跑,你给我野到哪里去了!气死我了!畜生!”
“放肆!”刘涟漪说完就将手里的鞭子狠狠砸在石桌上,噼啪摔碎了好些茶碗,吓得那公子不敢再说话。
他原是平阳侯之子曹襄,身份也是尊贵,但这卫长公主,他可万万不敢得罪。
护卫兵来的不及时,都哗啦啦跪了一片,刘涟漪倒无丝毫受惊,对那怪物指了指,“你——”她居高临下的看着被踹得跪不直的“怪物”,“说,你是人是鬼?!”
只见“怪物”缓缓抬头,与她对上了眸子。
深黑的眼瞳仿佛用染缸浸过,眼白亮亮的,衬托的眼波更为柔和,眨眼间,就像是被天上星闪了眼,让刘涟漪竟看得出了神。
赵梨见“怪物”半天不答话,怒斥道:“公主殿下问话,你竟敢不答?!”
“银奴不会说话的。“曹襄打破了无人搭话的僵持局面,“他和那畜生没什么分别,原本就是卫将军的俘虏,送给我们家做养狗奴的,是这畜生看管不住黑狗,才叫它冲撞了公主。实是该死!上回银奴还作妖把我的车给弄坏了,这回小人定好好教训他!”说完,又补上两脚。
曹襄口中的卫将军正是涟漪母亲的哥哥卫青,她回过神来,见曹襄动辄拳脚相向的样子,豁然回想起他前不久因着没车出宫,命舍人在角落一顿狠揍的,正是这看不清是人是鬼的“怪物”,不禁让她动了恻隐之心。
“我可不觉得他有什么错,就算是他没有看好畜生,却也救了我。倒是你曹襄,目中无人随意打骂,这可是宫里,不是你家!”刘涟漪的意思,曹襄怎么不明白,恭恭敬敬的跪下来求她,“公主殿下息怒!是小人的错,不该在这儿打骂下人,求公主恕罪。”曹襄求饶倒是很心诚,刘涟漪却根本懒得看他。
“曹公子起来吧!公主殿下说玩笑话呢!”赵梨在一旁打圆场,不过是照顾平阳侯的面子。她一面笑一面拉拉卫长的袖子。赵梨自小就服侍涟漪,她便给了面子抬抬下巴,示意曹襄起来,“既是我舅舅送你家的,想来必不是缺他不可了,我马上去回了父皇,叫他留下!”
刘涟漪此话一出,赵承仪就忍不住了,忙劝阻道:“殿下,这怪物浑身恶臭兽性未改,恐伤人性命,请殿下三思啊!”涟漪哪里是听人劝的性子,登时驳了回去,“姐姐不必劝我,若任这个怪物在曹公子府上,怕活不过几日,我意已决!公子没有异议吧?”曹襄哪敢说话,只咕哝公主喜欢就好,一溜烟就躲了。
赵梨心下惴惴不安,那银奴的双眼简直摄人心魂,让她莫名畏惧。可是有什么比得上让殿下开心的呢,她只得漏夜去禀报陛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