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世上,会不会有人是多余的呢?
我到这儿也不过是一两年的时间,也曾听说过,龙潭树是不能烧,更不能砍的!阿豹,你丧心病狂,竟然到这种地步吗?那个狂风暴雨后的下午,那古老的、高高大大的龙潭树,被吹下了几根枯枝。你捡了起来,拿在手上,着了魔一般说道:“我正想着去砍柴火,有了这些枯枝,两餐饭不成问题了——”旁边的人听了,提醒你说:“这龙潭树,是社王树,可不能拿回去当柴烧啊!”你也不知道是哪根神经出了问题,或者说是被恶魔迷住了心窍,竟然敢这样说道:“谁说不能烧,掉在地上的树枝,怎么就不能烧?我不但要拿回去烧,我还要拿镰刀来,再砍上几枝,看看有没有火苗?!龙潭树,呸——”
阿豹啊,家里真的就差这几根枯枝吗?如果你真的在别的地方也找不到柴火,我是宁愿吃生米,也不吃用龙潭树煮熟的饭啊!街上人都说,从古至今,还从没见到过敢拿龙潭树当柴烧的人!阿豹啊,你到底是吃什么长大的,会如此狂妄,如此不知天高地厚。
别人以为你只是说说气话,劝说了几句之后,也就散去了。
你拿了枯枝回了家,还真的拿了镰刀来,爬到龙潭树上砍枯枝了!
当时,老天为什么就不长眼,让你从树上掉下来呢?
再过几天,你就因为盗窃,进了派出所。
这一次,你要在派出所里待多久呢?如果严重的话,会不会到劳教所去,或者是被判刑呢?阿豹,就算过两天你能够出来,我的心也早已死了。你,屡教不改,一次次的重走那条越陷越深的邪路。龙潭边的房子卖了,那钱呢?挥霍一空后,你是不是想再卖剩下的这一间,然后露宿街头?当初我怎么就不长眼,跟着你到这街上来?
世上有后悔药吗?如果有,又到哪儿去买呢?
如果,如果有来生,又会怎样呢?
如果有来生,我再也不会轻易相信别人的话了。
阿豹,你自己也说过狗改不了吃屎,如果改得了,那只是有别的东西吃。
或许,过不了多久,你也能够出来了;只是,你贼性不改,迟早也会再到里面去的。这种看不见一丝光明的日子,只会整天担惊受怕、提心吊胆,再过下去,又有什么意思呢?
我,我走错了路,还有回头路吗?要回头,我又要回到那儿去呢?哦,天地之大,我的容身之处,又在哪儿呢?有谁,能够给我指出一条路呢?既然活着已经没有意义,那么?
我的路,就这样走到了尽头?
想到这儿,小王擦了一下眼角。
干的,眼泪已经流干了。
她拉亮电灯,找到了一根近两米长的绳子。试了一下,这绳子很结实,也很坚固。她就拿着这条绳子,缓缓走向客厅的西南角,上了那平台,接着沿着踏板,走上了那架木楼梯。快走到木楼梯顶端时,她停下来了。这时候,她的头部在木楼以上,其余的部分,在楼板以下。整个人,分成了两半。在最靠近木楼梯的那根横梁上,她将绳子穿了进去,退出来后,打了一个死结。接着,她又把眼前的绳子绕了一个圆圈,再打了一个死结。然后,她把自己的颈脖伸了进去。双手握着那个绳子结成的坚固的圆圈,她长长地叹了一口气。是啊,只要把颈脖套上去,双脚离开木楼梯的踏板,那么,头顶上的瓦片,眼前的木楼板,脚下的客厅和地面,就只能来世再见了!而也就是眼前这间小小的屋子,也曾给她留下多少酸甜苦辣、欢声笑语啊!而这一切,难道就不值得留恋?
只是,夜已深了,没有人注意到这小屋子里的灯光;
只是,阿豹也还在牢房里喂着蚊子;
只是,此时此刻的小王,已不想再回头了。
于是,将颈脖放好后,她闭上眼睛,一咬牙,右脚向后一蹬,身子荡出去后,整个人就悬在半空中了!她的双脚,离地面还有好几十公分的距离!“完了!就这样完了——”随着心底的一声惊呼,梁晓刚下意识地睁开了双眼。
原来,梁晓刚做了一个梦。
擦了擦额角冒出的冷汗,梁晓刚心头一时翻江倒海起来:我怎么会做这样一个梦呢?当初,我并没有目睹小王自尽的情景啊!看来,梦也是很神奇,也很神秘的。有时候,现实中做不到、想不到的事情,在梦里都能够一一呈现。也不妨这样说,刚才的梦境,与当时的情景,是八九不离十的。在梦里,人有构思、剪辑、拼装、组合、再现的诸般本领。或许,小王最终选择了自尽,未必就是因为阿豹烧了砍了龙潭树,不过,可以肯定的是,阿豹接二连三的派出所之行,伤透了她的心。心如死灰之际,她一时想不开,走上了自绝之路。哦,如果有后悔药,她还会那样做吗?其实,当时她也不过二十来岁,就算她对阿豹彻底绝望了,也还是可以远走高飞,另谋出路的。香消玉殒,旧小说里的一句套话,就这样不经意间重现在这条小街上了。对此,人们还能再说些什么呢?
人生没有如果,更没有后悔药。
哦,听有些人说,小赵跟以前的小王,长得还蛮像的。果真如此的话,那么,小赵以后的故事,又将如何往下写呢?
小王到来的时候,当时我家还住在龙潭北边。不过,当时我还小,懂的事不多,因此,对她印象不深。如今,我和阿猫做了邻居,到可以像写作文之前就近观察他们俩了。他们,一个是阿豹,另一个是小赵。对于他们,我是个旁观者。
哦,从姓氏上看,阿豹也算是文天祥的“后裔”了。(按:据考证,阿豹学名文昭景)只是,从他身上,我又能看到多少文天祥的影子呢?文天祥的诗,最著名的就是:
辛苦遭逢起一经,干戈寥落四周星。
山河破碎风飘絮,身世浮沉雨打萍。
惶恐滩头说惶恐,零丁洋里叹零丁。
人生自古谁无死,留取丹心照汗青。
看来,严格的说,阿豹家最初也是从外地迁来的。这条小街上,又有多少家是土生土长的本地人呢?“身世浮沉雨打萍”?人生,真的就像雨中的浮萍吗?别人的家世,我的确是不太清楚的;就连我家的故事,我也只是略知一二啊。
故事,大概要从我爷爷说起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