或许,也没有太多太大的原因,梁晓刚只是爱翻几本书而已,只要这些读物能够在手。
这本名叫《杜十娘》的连环画,以前他也大致上翻阅过;于是,这个秋日午后,他翻看的速度也就相应加快了些。该书的结局是,一代红颜绝望于意中人的负心薄幸,捧着百宝箱投入了滚滚长江,为世人留下了一个哀怨而不屈的风姿绰约的最后一瞥。
这样的结局以前也算是知道了,只是这个阳光绚丽的秋日午后,面对着这样的收场,梁晓刚心上依然像是压了一块大石头,长长地叹了一口气之后,久久不语。
或许,他也没必要说些什么,因为门前石凳周围数米远的地方,就他一个人。
好一会儿之后,不经意间他这样想道:这杜十娘的“杜”字,晃眼一看,好些人还以为就是一个“社”字呢。当然,这个字,自己已是不会轻易念错的了,因为唐代还有一位名叫杜甫的大诗人,就是写《春望》的那位。这杜字,都有点什么意思呢?
这样思忖着,他随手查起字典来。用部首查字法,他很快就在这本《新华字典》里找到了这个杜字,接着,他将目光停留在了字典里所列出的这几个义项上:
杜。(1)杜梨树,落叶乔木,果实圆而小,味涩,可以吃。是嫁接梨的主要砧木。
(2)阻塞,堵塞
【杜鹃】1。鸟名,又叫布谷、杜宇或子规,身体黑灰色,胸腹常有横斑点,吃害虫,是益鸟。2。常绿或落叶灌木,又叫映山红,春天开花,多为红色,供观赏。
【杜撰】凭自己的意思捏造。
看着看着,梁晓刚不觉哑然失笑:要说对一个字的理解与解释,字典无疑是最为权威的了;只是,渊博、正确如字典,似乎也有不尽人意之处。就拿这个杜字来说吧,两条义项两个词语,也算周全了,可就偏偏没有作为姓氏这一项。对于那些念叨着杜甫的名字,想从字典里找到些许“蛛丝马迹”的人来说,除了失望与迷惘,真不知还剩点什么呢?这样说来,对于自身之外的世界,人似乎不必抱有太多的奢望与指望啊。从这个角度看,人的确应该把人生的钥匙时刻握在自己手里的,你才是自己人生路上的主人翁嘛。
不过,尽管对字典有一丝位次,梁晓刚依然是很喜欢信手翻看字典的。这,几乎是他的一个习惯了。或许,你会说,字典又不是故事书或小说,一个个单字摆在那儿,没有连贯的内容与线索、情节,有什么好看的?是啊,你的看法固然不无道理,不过,我们的主人公梁晓刚又岂是泛泛之辈?!没有首尾相连的内容、线索、情节,那你的想象、联想能力哪儿去了?只要张开想象的翅膀,以线串珠,连珠成线,这样一来,一个个单字不就连在一起了吗?如果能做到这一点,字典的魅力,又岂在故事书和小说之下?
带着对杜字的一丝遗憾,梁晓刚信手一翻,翻到了一个“草”字,字典里的解释是:高等植物中栽培植物以外的草本植物的统称。
他淡淡一笑:原来,植物也有高等低等之分;在一般人眼里,野草已是最为低级的了。由此看来,这世上,偏见与成见,多的是。
再一翻,看到的是一个“梏”字。
梏:古代束缚罪人两手的木制刑具。
这梏字,木字旁,也算跟“草”字沾点边儿了。哦,这些“罪人”之中,不乏落草之人。官府抓住他们之后,自然要给他们以桎梏的“礼遇”了。
微微闭了一会儿眼,睁眼看时,是有“篑”字的一页:
篑:古代盛土的筐子:功亏一篑。
梁晓刚心头一怔:怎么还是与植物有关的呢?功亏一篑这成语,也见过好几次了。那么,这功亏一篑与桎梏有什么联系呢?哦,对了,那些落草为寇占山为王之辈,也有失意之时,比如说《水浒传》中的梁山好汉,自从受了招安,南征北伐之后,已是七零八落,满目凄凉!对于他们来说,受招安其实也就意味着功亏一篑;更可悲的是,从此以后,他们的人生,也就深陷桎梏之中了。这筐子,把自己也给筐在里面了。
略一思忖,梁晓刚决意再试一次。
深深地吸了一口气之后,张开眼睛细看时,找到的是一个“轼”字。
轼:古代车厢前面用作扶手的横木。
梁晓刚左手拿着这本《新华字典》,目光渐渐地偏离了那字里行间;他的心头,正风起云涌着:今天下午,所侧重一阅的这几个字,都跟植物有关呢。也许,这也只是一种偶然和巧合吧?这轼字,也就是苏轼的轼字。苏轼,也就是人们常说的苏东坡,这是他的学名。世人但知东坡肉,可曾细读东坡词?文坛上三苏并称:苏洵、苏轼、苏辙。一些人大体上也知道这是父子仨;不过其中的人物关系,却不甚清楚。其实,很简单,看偏旁即可。前者是三点水儿,后两者是车字旁。前者是父亲,后两者是这位父亲的两个儿子,因为,在那些深谙文字奥妙的人心中,父辈与子辈,辈分不同,学名用字的偏旁,自然也就不同,切切不可乱了辈分。至于后两者谁大谁小,“轼”是车前的横木,“辙”是车轮留下的印子;很明显,先有轼后有辙,苏轼自然是哥哥了。华夏文明源远流长,博大精深,即便是平时很常见的汉字,仔细推敲起来,也是——“梁弟,你在做点什么呢?”随着阿豹声音的响起,梁晓刚心中“也是”后面的内容,霎时被打断了,一时也接不下去了。
站在石凳西南一侧街道上的,是阿豹,阿豹身旁,站着小赵。大概是时候也不早了吧,两人从圩上归来,手里都拎着菜。
“没,没做什么;只是,只是顺手翻一下——”梁晓刚说着,扫了手上的字典一眼;不过,他并没有把字典合起来,让阿豹过目。
阿豹露出一丝笑意来,接着淡淡的说道:“哦,原来是在翻字典,刚才,我还以为是在看图书(此为“连环画”的意思。)呢——”说着,向一旁的小赵挤挤眼。
梁晓刚心头暗自好笑:图书(连环画)?有这么厚的图书吗?于是,他也淡淡一笑:“闲着没事做,就信手翻一下字典——”
阿豹不置可否地“嗯”“哦”着,显然是在思忖着什么;过了好一会儿之后,他瞪着眼睛盯着梁晓刚,像是在打量着一个素味平生的陌生人!接着,嘿嘿一笑之后,他说出了一句让梁晓刚如雷贯耳似锤敲心的话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