严寒中,精神上的温暖、欣慰、骄傲,就更是难能可贵。
何淑颖,火红上衣掩映下的满月般的晕圈,霎时让这小小的空间添了几分童话般的意蕴。严格说起来,作为同班同学,从第一次相见开始,两人也只有几个月的历史。那时尚是高三上学期,她从鹿寨转学而来。也算是巧合吧,好几年前,还是一位小学生的梁晓刚,与鹿寨火车站倒是有一面之缘。
“鹿寨?”初秋时节梁晓刚也曾掠过这样的一念,“这,倒是巧合了。当年,由于搭错车,曾经在鹿寨火车站逗留过几个小时。如今,班上来了一位新同学,就来自那与我有一面之缘的地方——”当然,如果就此就认定梁晓刚对她早有某种蓄谋,也不尽公允。你也知道,梁晓刚并不善于和女生打交道;要不,和梅玲玲同学那么久了,此前的那几年时间里,又曾闪过多少火花呢?哦,当时的情形是,那位荷马级的男生,倒是经常与何淑颖谈笑风生的。于是,那粘粘的,蜜里调油似的普通话,就时常回响在教室里,当然也就不是传到梁晓刚耳里了。然而,在记忆里,与何淑颖交谈的机会,梁晓刚不曾有多少印象;他只是记得有那么一次,何淑颖在梅玲玲的陪同下,就某个作文上的问题,交换过一些看法。
也就是说,除夕将近的这个寒夜,梁晓刚与何淑颖的这次交流,可视为某种起点,具有里程碑的意义;就像,好些天之前,他与梅玲玲的小树林之约。
“那本书,你留着慢慢看——”大概是看到梁晓刚爱不释手的样子,何淑颖大度的说道。
“嗯,这本书,蛮好的——”梁晓刚说着,将书本合上。他隐隐觉得,在这种情况下,如果只顾着埋头苦读,就意味着对“主人”的怠慢。
“这个班级,如果要找一个最喜欢这本书的人,非你莫属了——”何淑颖幽幽说道。
这句话,很有道理;至少,好几个月之前,梁晓刚曾经手抄过这部五千字的《道德经》。当下,他这样回应:“看完这本书之后,我对道家思想,大概会更深入一步了——”
“以前,也知道你喜欢文学,对哲学也颇有了解;只是,找不到适当的机会,交流一下,如今——”
“这样说吧,”梁晓刚接过她的话,“通过哲学,我们对这个世界,对自己的人生,就看得更长远些,更清楚些。另一方面,这部《道德经》,也完全可以作为文学作品来读——”
“是啊,”何淑颖说道,“在古代,文学、历史、哲学,多半是连在一起的。”
“能看到这本书,对我来说,也算是一种荣幸了。”
“我,我倒觉得,这样的书,像是专为你而准备的——”
“以后,我们可以继续交流?”梁晓刚这样问道。
“可以,当然可以!像你这样的人,班上又有几个呢?”何淑颖回答道。
不错,那相同、相似、相近的志趣爱好,不知不觉中,将两颗心的距离,悄然拉近了些。
冬去春来,转眼就是几个月的时间。
其实,从岭南的角度看,这天下午,已算是初夏了。
晚饭后,梁晓刚踱着步子,慢慢走在由宿舍前往教室的路上:或许,最不可思议、最难以言传的,就是时间了。这几个月以来,发生了一些事情,都是我做梦都不敢想象的。尽管,这些事情,到底会向哪个方向发展,我一时也难以把握,也说不清楚。不过,可以肯定的是,就算是写小说,我也编织不出这样的故事情节来。哦,这一切,该从何说起呢?起点,就是那个寒夜。
哦,那个夜里,心中小白兔蹦蹦直跳的一幕,又重现了。最初,跟梅玲玲在一起时,我深感欣慰、骄傲、荣幸。这,这是不容置疑的。然而,听完那首《外面的世界》后回到教室的那个夜晚,临近除夕的那个夜晚,与何淑颖一席话之后,我还会这样想吗?哦,这样的问题,如何能够说得清楚呢?是啊,高考在即,是想这些问题的时候吗?怎么说呢,学习是很紧张,不过,吃饭、散步、小休的时间,总还是需要的吧?在这种时候,既然没必要老是拿着一本书,那些问题,就不会从心海里蹦出来,像一朵朵浪花?不错,时间就像海绵里的水,只要肯挤,总还是会有的!想这些问题,不会占用学习时间的。
简单地说,问题就是,如果让我自由选择的话,在梅玲玲与何淑颖之间,更心仪的,会是谁呢?
本来,这并不是什么问题。跟梅玲玲,毕竟是老同学了,甚至还说的赏识知根知底。此外,她看过我写的那部小说,我的第一次相约(与女生),就是和她连在一起的!然而,那个寒夜里,她不在教室里!事情还真的这么巧,何淑颖悄然间闯入了我心底,霎时掀起了万丈狂澜!没能在教室里见到梅玲玲,心里的微词,肯定是有的;也就是在这骨节眼上,何淑颖翩然而至,我心中的天平,那偏向,不言而喻。
当然,喜新厌旧、见异思迁,是人生的一大弱点。只是,问题似乎又没这么简单。首先,梅玲玲看过我写的小说,对我了解得比较深,这本来是好事。然而,从另一个方面看,我的一切,都笼罩在她的“火眼金星”之下了,也就是说,跟她相处时,我多半处于下风,属于相对被动的一方。这样的局面,我真的就会完全的心甘情愿,没有一丝怨言?相比之下,跟何淑颖在一起,我心里的压力,就不会这么大了。此外,还有哪些原因呢?从外貌上看,两位姑娘都是花容月貌,难分伯仲。如果细加区分的话,何淑颖要丰腴一些,堪称“环肥”;自然,梅玲玲就是“燕瘦”了!换句话说,梅玲玲相当于林黛玉,何淑颖相当于薛宝钗。或许,按照世俗的观点,在男生心中,薛宝钗胜算要更大些。“梅香荷韵”:梅玲玲是三九严寒中飘香的红梅;何淑颖则是夏日里雍容大气的荷花。我的天啊,相比之下,何淑颖不是更像当年的小赵吗?尽管这样的类比,不尽恰当,然而,那过去的一幕幕,就真能像擦洗窗户一样,轻轻抹去吗?由此而来的另一个因素,应该就是,何淑颖的生活语言,是普通话!为什么要提这一点呢?且不说当年的小赵也是外地口音;这么多年以来,我所看过的电影,所听到的都是普通话。也就是说,潜移默化之中,我就觉得,和本地方言相比,普通话要更神秘、更高明、更大气一些。人生如戏?如果撇开其中的消极因素,我们的生活,难道就没有某种戏剧因素?在这种情况下,我不是更喜欢跟说普通话的何淑颖交流吗?
“后来居上”?这“后来居上”,原来还有这么一层含义!在我情感的天平上,有意无意中,何淑颖成了后来居上者;而梅玲玲,则悄然间让出了某些位置。
对于一个高三学生来说,情感,是必需品,还是奢侈品呢?
其实,我何尝不知道书山题海意味着什么呢?何淑颖翩然而至之后,那惊鸿一瞥,说到底也只是一道美丽的彩虹。对于自己的感情,我还是能够控制、把握好的。“梅香荷韵”之争,说到底也不过是茶余饭后的遐想罢了,就像,即便是在长征途中,对于一路上的名山胜水,谁都会投以深情的一眼。
就这样,两位心仪的女生,在我心里,和睦相处着,尽管何淑颖稍占上风;而我,也一如既往的,跋涉在书山题海之中,为即将到来的人生大考,全力以赴着。
后来,后来我才发觉,人生的故事,未必就能由我事先设定。
那天是清明节,尽管离高考也就是三个月的时间了,学校方面依然“开恩”,让我们这些高三学生回去做清明!从表面上看,扫墓祭祖,会花去我们一天的时间,有点奢侈。其实,事情没这么简单。校方大概是认为的,既然民间有如此根深蒂固的传统,放这些毕业班学生回去走一趟,又何妨呢?至少,如果倒是仍然没能考出好成绩,就只能怪他们自己了。有些人,喜欢给某些事情贴标签,喜欢做非此即彼的简单的判断,其实也不见得高明。做清明,能够简单地与迷信划等号吗?我看也不见得。至少,在我的记忆里,参加校方组织的祭扫烈士墓,也有好几次了。“忘记过去就意味着背叛”,国家层面上是这样,家庭也是如此啊!一个连先辈的足迹都懒得回顾的人,其实是不能指望太多的。说来说去,就是一句话,无论是学校,还是每一个普普通通的学生,都认为,花上一天的时间去做清明,是值得,也是完全必要的。
那天下午,做完清明后,我匆匆赶回学校。
是啊,光烧香祭拜,还是不够的;那些功课,还是需要尽心打理的。
步入校门口之后,我缓缓的松了一口气:夜幕尚未降临,迟到是不可能的了。
大概是有点累了吧,我稍稍低着头,脚步也放慢了。
当时我也没想到,这自北而南的几十米路,还会有那么一声暖心的招呼与问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