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地上的这棵树,根深干壮,也算是合抱之木了。它的主干,伸至两米左右方分枝而上,进而形成巨伞般的树冠。人在树下,甚是阴凉。
扔下烟头后,阿豹仰起脖子,咕咕咕地灌了几口水,就着落下的水滴,搓了搓青筋暴起的双手。只见他退出十多米后,再小跑着奔向树干。借着向前的冲力,他的双脚已铁钳般的扣住了树干。与此同时,半张开的双手环抱而出,像是给这树干镶上了一道铁箍。刹那间,只见他手**替而上,就在树下三人惊愕的眼神里,他已像一只猴子似的,迅捷无伦的来到了大树的第一个分叉处,站稳了脚跟。树下的梁晓刚伸了伸舌头,连喝彩都忘了:要说爬树,自己和阿达、阿鬼一样,个子小偏瘦,勉强也能爬得上;而像阿豹这样铁塔般的粗矮的壮汉,能有如此敏捷的身手,那可是直教人佩服得五体投地了。
看准那枯枝的方位后,阿豹朝树下喊道:“你们三个人离树脚远一点,我准备砍了——”
树下三人也都知道,最精彩的镜头已经过去,为安全起见,的确是要走到几米之外的地方去的。于是,他们也就依言退到了几米外的一颗小树下。回头看时,只见阿豹半倚在最靠近目标的一处枝桠旁,抽出镰刀,瞪眼咬牙,用力砍了起来。刀锋与树木碰撞时所发出的声音,霎时盖过了知了的狂噪。尚不到一支烟功夫,那一大片枯枝挟着劲风,坠落地面,一时激起阵阵云雾状的尘烟。太阳光,刹那间也暗淡了些许。
就在尘埃快要散尽时,树上阿豹的声音再次响起:“你们,莫忙着过来,好事成双,我再砍一枝再说——”梁晓刚暗自好笑:这句话,的确有道理。既然出来了,就不必急着回去。
当第二枝也已是尘埃落定时,看到阿豹已经下到树下,梁晓刚就和阿达、阿鬼一起,围了过去。就像一位满载而归的猎手,阿豹用镰刀指着刚砍下的那一枝,微笑道:“出来一趟也不容易,就多砍了一枝,让你们久等了——”
阿达和阿鬼对视了一下,淡淡的说道:“在树荫下多站几分钟,也没什么的。”
看着那刚砍下的第二枝,梁晓刚一时也没说什么,只是拼命忍住笑:阿豹啊,这第二枝,着刀处汁液如水,分明是生机正旺,跟枯枝可是两码事,完全不沾边啊!捡到篮里都是菜,这一次,就变成砍到地下都是柴了。正这样想着,只听阿豹说道:“这么好的太阳,多晒一两天,也就可以烧了——”说着,喝了一大口水。
稍作休息后,阿豹开始了“后期制作”,主要就是削去树叶,再把枝条削砍成长条状,像一捆柴火的样子,以便扛回家。这种削削整整的功夫,梁晓刚自忖自己大致也能做得到。只是,当他看到阿豹剥下树皮,将几条树皮搓成一条简易的“绳子”之时,才真心佩服起来:要是没有这手功夫,这些柴火可不会跟你回去啊。会砍柴的人,不必自带绳索;就地取材,方是功夫。而所有这一切,对阿豹来说,不过是小菜一碟。
搓好绳子后,将绳子从以大致成捆的柴火之下穿过。要知道,捆得结实,才容易扛回家。一番整理、比划之后,阿豹开始收紧绳子了;与此同时,边勒边喝道:“老实不老实?不老实,再踢——”伴随着这喝骂声的,就是用力踢在柴火上的一脚脚。
自古以来,捆柴火的人多的是;把柴火当“犯人”踢的,恐怕也只有阿豹了!
与此同时,懂得这一奥妙的,也只有这部《百媚千红水连天》的读者。
面对此情此景,梁晓刚不觉哑然失笑:阿豹啊,你是派出所的常客了,自然是深谙其中的规矩。如今,你既是自嘲,又是发泄,将自己想象成派出所里的公安人员,表演起来了。唉,今天要不是随你而出,哪能指望这样的一幕呢?
将柴火捆好之后,阿豹微微一笑:“你们,你们还想到别的地方走一趟吗?”
看了看已接近中天的太阳,三个跟班不约而同地摇了摇有。
阿豹倒也不急着把柴火扛上肩,而是这样对阿达说:“阿达,我一时也烧不了这么多,分一半给你,你看怎么样?”
阿达淡淡一笑:“一天烧不完,你就多烧几天吧。”
阿豹也不多说什么,微笑着将这一捆柴火扛上肩,走在了返回的路上。
走出几米远之后,阿豹对阿鬼说:“阿鬼,你帮我扛三五米,回到家后,分一半给你。”
阿鬼脑子还算没被晒晕,他笑着回答道:“要柴火,我自己会去砍——”
阿豹嘿嘿一笑:“嗯,那,那明天你自己去吧。”
一行四人沿着泥路,向东南方的小街走去。
望了地面上已缩成一个小黑点的自己的影子,梁晓刚信步走在阿豹后面:这影子,会由长变短;人的身高,变了吗?还有,阳光下的影子,不管你穿什么样的衣服,那影子其实都是一样的。这,是不是有某种寓意呢?哦,我往这些方面想,是不是有点可笑呢?烈日当空照,人在地上走。以前,也翻过几页《三国演义》:
滚滚长江东逝水,浪花淘尽英雄。
是非成败转头空,青山依旧在,几度夕阳红。
白发渔樵江渚上,惯看秋月春风。
一壶浊酒喜相逢,古今多少事,都付笑谈中。
这“樵”,就是樵夫,也就是砍柴的人。看来,这砍柴,也是一种历史悠久的职业了。是啊,谁会去吃生米呢?“白发渔樵江渚上”,这樵夫,怎么会在“江渚上”跟渔夫相逢呢?大概是这样吧,樵夫卖了柴,就和渔夫到江渚上喝上几杯,海阔天空一番。他们,也是够豪迈、豁达的了,“古今多少事,都付笑谈中”。“渔樵耕读”,这“读”,怎么会排第四呢?算起来,这眼前的阿豹,也算是一个樵夫了。是啊,听说他也度过一段砍柴为生的日子;后来,大概是觉得砍柴太辛苦,就“另谋高就”了。此时此刻,他的心里,在想些什么呢?我又不是他,我怎么知道他在想些什么呢?那亮得刺眼的,是玻璃的闪光。不错,是玻璃在反光。再走上十多米,就是电影场了。是电影场,不是电影院。电影院,是室内的,是在高高长长宽宽的大房子里的。眼前这可以看见晴天和云朵的,只是电影场。要是遇到雨天,是要被雨淋的。这电影场的四周,砌着围墙,因为要买票入场。围墙上的玻璃,自然是为了防止别人爬墙的了。不过,要爬墙的人,平时早就侦察过了,是不会用手去试玻璃的。而有些本来“种”着玻璃的地方,也大致上被磨得平平整整的了。唉,有时候,就是这五分钱的电影票,也往往是买不起的。电影,神奇而美妙的电影。要是没有电影,生活就会无聊得多了。
哦,阿豹和小赵,对电影,也是蛮感兴趣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