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了阿豹的话,阿鬼将镰刀向上举了举,苦笑道:“你,你看——”
一旁的阿豹、阿达、梁晓刚都看清楚了,那把镰刀锈迹斑斑,没有一二十分钟,估计还是派不上用场。阿豹点上一支烟,打趣道:“阿鬼啊,你这把镰刀,估计割肉都不出血;干脆,不磨了,丢下算了——”
阿鬼笑道:“你,你不是说磨刀不误砍柴工吗?”
“是啊,你慢慢磨吧,反正太阳还不到头顶上。”阿豹说着,倒显得很大度。
的确,如果太阳到了天顶的话,天井中磨镰刀的阿鬼,就真是暴露在光天化日之下了。墙根墙角,天井的边沿,零零星星的长着些青苔;这天井的地面,是用青灰火砖铺成的,身在其中的阿贵,正咬着牙,手中的镰刀,正在磨刀石上一前一后的擦擦着。这磨刀的声音,就是唱给青苔的歌了吧?就在这时,吱的一声响,阿鬼的姐姐从房间里走出来了。
阿豹循声望去,微笑道:“阿鬼姐,打扮得这么漂亮的,要去哪儿呀?”
梁晓刚觉得,阿豹的这句话,也算贴切。阿鬼姐前额、头上的发辫梳得光凉凉的,还穿了一件大花赫然的衬衫;而在阿豹的一问之下,她的脸上,还掠过了一抹红霞。
“去哪儿?还不是去柳州进货——”阿鬼姐回答道。
“不会吧,去进货,是不用穿得这么漂亮的;是去约会吧?”阿豹说着,嘴角露出一丝笑意。
“谁说去进货就不能穿好看点,那儿是柳州,是市里面——”
“是啊,市里面还有一个男朋友——”阿豹淡淡一笑。
大概知道是瞒不住了,阿鬼姐也就微微点头;过了一会儿,又这样说道:“哦,时间也不早了,也该走了。”
阿豹嘿嘿一笑,望了正在磨刀的阿鬼一眼后,接着对阿鬼姐说:“阿鬼姐,你怎么不带阿鬼去?姐弟俩,一人一个——”
阿鬼姐嗔道:“他?还不急吧,再说,有哪个姑娘会看得上他呢?”
阿豹依然带着那丝笑意,慢条斯理的说道:“不见得吧,凭阿鬼的条件。哦,阿鬼姐,我,我差点儿就把那件事给忘了——”
“什么,什么事情?”
“阿鬼姐,从柳州回来的时候,不要忘了买一面镜子!”
“镜子?我家,我家有镜子啊!你,你——”
“买一个好的镜子回来,平时可以多照照,看得清楚些——”阿豹说着,左手伸出,略低于眉梢,做了个照镜子的姿势。
阿鬼姐恍然大悟,阿豹的这些话这个动作,分明是在讽刺自己!于是,她啐道:“阿豹,谁规定我就不能照镜子?”
“是应该多照照,刚才,我不是交代你买个新镜子吗?”阿豹依然是一副皮笑肉不笑的样子。看来,能够取笑别人几句,正是他的乐趣与兴趣所在。
“阿豹,你吃了海水吗?管得这么宽!就,就你老婆漂亮,就你老婆可以照镜子——”
“哈哈哈,人家是七分人才三分打扮;而有的人,三分人才——”
阿鬼姐一跺脚,向巷道靠大街处走去,扔下了这样一句:“阿豹,你这个癫仔,就爱取笑别人!不跟你说了——”
阿豹哈哈大笑起来,接着向快走到巷道尽头的阿鬼姐说道:“记得买镜子啵——”
阿鬼姐不再搭理他,出门赶火车去了。
阿豹笑眯眯的点上一支烟,边抽边看着依然在磨刀的阿鬼。
梁晓刚的思绪,在眼前淡淡的青烟里飞扬着:阿鬼瘦小猥琐,阿鬼姐自然也好不到哪儿去。别的不说,都二十出头的大姑娘了,发干脸黑个头小,看上去还像个中学生的样子。如果和小赵相比,自然是一个在天一个在地了。不过,阿豹这样讽刺讥笑别人,也太不厚道了吧?“爱美之心,人皆有之”,多照几分钟镜子,也是人之常情啊。像阿鬼姐这样的人,如果现在都不照镜子了,那什么时候才照呢?或许,在阿豹看来,有小赵这样的大美人在,阿鬼姐连拿镜子都不配。这样说来,阿豹的眼角,也是蛮高的。。。。。。“总算磨好了——”阿鬼说着,从磨刀石旁边站起身来。锋刃闪处,梁晓刚眨了眨眼。
“时间不早了,走吧;阿鬼,以后记得提前磨刀——”阿豹说着,领头向巷道口走去。
在街道上,沿东北方向走出八九米后,只见阿豹回转身,向自家门口方向喊道:“小赵——”
“唉,什么事——”小赵的声音,从屋子里传到了街道上。
“我忘记拿水壶了,水壶就在桌面上。”
“好,你等一下——”
既然阿豹等着要水壶,梁晓刚也只得像阿鬼、阿达一样,望着阿豹家门口的方向。没多久,小赵出现在大门口了,接着,她出了屋檐,像阿豹方向疾步走来。脚下,是一双中跟的塑料凉鞋,随着双脚的前移,那一双手也飘逸着动人的节奏。或许,走得稍急稍快了些吧,那已近乎小跑了。一上一下,微微颤悠着的,气球状缭绕在云雾中的两团。汗珠,滴落,是云层中的雨点吗?梁晓刚的脸微微一红,一咬牙,将脸转过一边去了。偷眼看时,身边的这三个人,似乎都不曾注意到这一点。当他按下心猿意马时,小赵已来到了阿豹身边。
“小赵,哪用这么急——”阿豹接过水壶,柔声说道。
小赵抬眼看了一下天空,轻声说道:“太阳都老高了,还不急?”
“你先回去吧,我们找柴火去了——”
“嗯,快点回来。”
“放心吧,最多也就一两个钟头。”阿豹说着,转过身去。
再往东北方向走出七八米,就是一条岔路。沿着这条西北方向的岔路走上十来分钟,也就到郊野之处了。其实,要将这地方说清楚,也是颇费唇舌的。对于小街来说,这大概也算是野外了;不过,它并不是严格意义上的原野。站在泥路上,向东北方向望去,你就会发现,竹树环合之处,不乏三五间、七八处或是十来户人家,而房前屋后,就是这些人家的院子菜园果园。当地人将这一大片地方称为“圩背”,意即圩场的背后(此为北边),倒是极为妥帖得体的。此时此刻,阿豹一行四人,就站在“圩背”西南数百米处。
艳阳高照,蝉声如雷。丝丝闲云的蓝天下,路旁那些本就不起眼的小草,此时此刻,也就收起舞姿,耷拉着脑袋打瞌睡了。道路两旁的旱地里,豆荚在暴晒之下,不时发出些许啪啪的响声,倒像是在与知了的歌声遥相呼应了。北边视野尽头处,是连绵的远山。如果是秋冬季节,那山上就满是柴火,尽可以解决附近人家的燃料问题。时近正午,那远山,就不必光临了。早在出门之前,阿豹就说过,就在附近一带,不用上山。阿豹的话,自然不会是信口开河;你瞧,这泥路方圆百十米处,倒也不乏三五成群的乔木。
向圩背方向望了几眼后,阿豹信步走到了泥路南侧二三十米处的一棵大树下。
那边的人家多半看不清这一行四人,再说,这也不是他们的树。
到了大树底下后,阿豹手搭凉棚(其实,他背对着太***本没必要这样做),打量起这棵树来。顺着阿豹手指的方向,梁晓刚和阿达、阿鬼也看清楚了:这棵树枝繁叶茂,只是在西北一处分枝处,有一条接近枯萎的干枝。这枯枝,也就是阿豹所说的柴火了。在阿豹看来,这样的树枝也撑不了多久了,大可拿回去当柴烧。对这样的看法和即将到来的做法,恐怕也只能默许且默认了吧?这么热的天,叫阿豹上山,路太远了,并不现实。
看准目标后,阿豹倒也不急着上树,而是先喝了一大口水,接着点燃了一支香烟。吸了几口后,对着阿鬼和阿达,阿豹说道:“还想,还想到别的地方看看吗?”
阿鬼咽了一下口水,轻声道:“这么热的天,我不想再走了。”
阿达,梁晓刚,跟着点了点头。
阿豹幽幽说道:“是啊,如果出门早一点的话,还可以到别处看看的。”
阿鬼似乎想起了什么,微微低了头,这样说道:“今天,我只是出来看看——”
看来,磨刀的时间太久了,砍柴的时间也就相应的变短了。作为“罪魁祸首”,阿鬼心里还是很清楚的;当然,谁也不曾不到等着柴烧的地步,这一趟,就当是出门看游戏吧。
阿豹轻轻地嘘了一口气之后,接着说道:“是啊,天太热了,我就不多走了。”
阿达微微一笑:“砍下那一枝,烧两三天不成问题。”
阿豹缓缓地吐出一口烟气,感慨道:“我只希望,这树上的枯枝再多一些——”
这话诚然是不错的,如果能拿下一担干柴,以后就可以少跑几次了。只是,这棵树并不这样想,她只希望绿叶满枝头,绿意四溢阳光下。能够由人想的事情,又有多少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