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容狄点点头道:“这道汤泉藏在山腹之中,我最初发现时,不过是石壁上缓缓渗出些热水而已,后来我用了半年时间在这石壁上凿出引水之渠,又在那边留出排水的小孔,让这泉水能够常换常新。”
二人顺着指点细细观察,果然见壁上有深约寸许的沟槽和圆形的孔洞。想到在这不见天日的山洞中,以一人之力做如此耗时耗力的工事,一时间只觉叹为观止。
慕容狄见二人神色中尽是敬佩之情,自己也觉洋洋得意,走到汤泉池边道:“此处汤泉水温既高,且蕴含矿质不少,再加上我为你配制的解毒药草,你每日在这池中浸泡,相信假以时日,毒质可解。
元熹忙又抱拳称谢。自此每日清早在池中浸泡一个时辰,兼用慕容狄所传心法吐纳运功,其余时间则或陪钟媺在山间游玩,或与慕容狄品茶下棋,着实过了一段悠闲时光。
转眼过了一月有余,元熹不仅伤势痊愈,毒质尽清,更是习得一套上乘内功心法,心中对慕容狄十分感激。这天,一老一少在山中猎了几只野味,又在溪中钓得两尾鲜鱼,交与钟媺和甘柔收拾齐备,四人围坐在一起,饮酒畅谈。
酒至半酣,元熹端起酒杯,动情道:“近日以来,承蒙两位前辈垂爱,不但助我逼毒疗伤,更以上乘心法相传,元熹心中感激不尽。二位前辈乃是世外高人,无欲无求,元熹无以为报,仅以此酒谢二位救命之恩,半师之谊!”说罢仰头将杯中酒一饮而尽。
慕容狄夫妇含笑点头,陪了一杯。元熹看了看钟媺,接着道:“此次中毒、受伤,皆因甘郎国意图犯边而起,我在这山中耽搁已久,不知道外边又是何等局势。如今身体痊愈,明日一早便要告辞回朝,将详细情况禀明皇上,也好早做打算。”
慕容狄夫妇虽然一向恩爱,但由于甘柔体质寒凉,一直未有所出,二人隐居山中,除了钟媺,也再无其他徒儿,这几日朝夕相处,感情更深,忽然说到分别,心中都是不舍。然而又深知元熹身负皇命,又事关国家安危,实在是不得不走,只好勉强点头。
慕容狄又喝了一杯酒,问道:“明日出谷,是直回宝悦国,还是另有打算?”
元熹回道:“此处寓所还有些东西要拿,另外那国师负伤而逃,不知是死是活,是否对我的身份有所怀疑,还有虞妃以及那位蒙面高人,总要再打探一番,才能回去。”
慕容狄与甘柔对视一眼,并未作声,起身进入房内,不久,手中握着一柄宝剑走了出来。
回到席上,又盯着宝剑看了一会,伸臂将见递到元熹手中道:“听媺儿说你在打斗中被震飞了佩剑,此剑还算不辱没你的身份,就送给你作为防身之用吧。”
元熹连忙起身,伸双手恭恭敬敬地接过宝剑,只见那剑鞘古朴无奇,似乎并无出众之处。然而元熹见识过钟媺的“玉龙吟”,样子也是普普通通,一旦出鞘却锋利无比,乃是难得一见的好剑,想必这把宝剑也非凡品。握住剑柄轻轻往外一拉,剑身无声出鞘,剑气森森,寒如秋水。当夜虽是满月,那剑却并不反射半点光华,反而如同将照在其上的月光都吸收了一般,剑身及其四周都异常阴暗。
元熹习武之人,遇到如此宝物如何不爱,不由自主赞了声“好剑”,却又将剑恭恭敬敬捧回到慕容狄面前道:“前辈爱惜赐剑,原不该辞,只是此剑太过珍贵,元熹愧不敢领,还请前辈收回,只将寻常兵器赠我一把,权当防身之用就是。”
慕容狄笑眯眯地听他说完,心中赞他是位君子。眯着眼睛对着天边明月沉思了一会儿,缓缓说道:“这把宝剑并不是我的,而是一位故人之物,想当初我夫妇与他在云灵山中偶遇,每日品茶下棋,切磋武艺,结下不解之缘。后来他只身去往京中,一别数年不见,再相见时他已身负重伤,弥留之际将此剑交付与我。”
慕容狄顿了一顿,看向元熹接着道:“那位故人之所以负伤,说起来也算是替国尽忠,此剑他平时亦不大使用,临终时嘱我妥善保管,遇有缘人便可相赠。你身为绥靖王,为保家卫国出生入死,与我那位故人算是同道中人,所谓宝剑赠英雄,你与此剑算得上是相得益彰,也就不必推辞啦!”
元熹默默听完,心中无限感慨,虽不知那位故人到底是谁,却无端地生出好感,起身离席,来到慕容狄身前,接过宝剑,回身遥望明月,跪在当地,朗声道:“晚辈元熹,今日有缘,偶得前辈生前之物,又亲耳聆听生前事迹,心中好生敬佩。元熹既得此剑,日后必当行侠仗义,除暴安良,杀敌卫国,死而后已。求前辈在天之灵佑我国土不失寸缕,护我百姓永保平安!”说罢恭恭敬敬磕三个响头,方才起身。
钟媺在一旁忽然扑哧一笑,慕容狄只当钟媺笑元熹滑稽,将脸一沉道:“媺儿,很好笑吗?”
钟媺笑道:“师父,我是觉得好笑,但不是为他凭空给那位前辈磕头,而是想到我们夜探皇宫那晚,我曾与他比剑落败,可笑他竟然因此小瞧师父,说您武艺想必一般,岂不好笑!趁着今日有此宝剑,师父不如随意露几手,看他以后还敢小瞧徒儿!”
慕容狄是何等高人,焉能听不出钟媺此语乃是激将之法!只不过自己也有意传些武艺给元熹,苦于平白无故不好出口,此时正是机会。略一思忖,从元熹手中取过长剑,在桌旁空地之上舞了起来,当真是行云流水,潇洒流畅却又威力无穷。不一刻,将一套三十六式流云剑演练一遍,将剑交还给元熹。
元熹亦知其意,提剑上前,也依样舞了一遍,竟然有模有样,几乎不差分毫!
慕容狄见状,心中更是喜爱,走上前去详加指点。甘柔站在一旁,见钟媺一脸狡黠,写满了阴谋得逞的得意之情,忍不住笑道:“自古道‘女心向外’,今日我亲眼得见方知古人诚不欺我!”钟媺见诡计已被识破,不由得脸上一红,旋即将嘴一噘道:“师娘可冤枉媺儿了!别人或许‘女心向外’,我却是大大的‘向内’!”
众人见她说的好笑,都竖起耳朵听她的“高论”,钟媺得意道:“师父空有绝世武功,却无资质人品俱佳的徒儿可以传授,如今能和元熹在这异国幽谷中相遇,又对他有活命之恩,岂不是大大的有缘!何况我这几日冷眼瞧着,师父对元熹喜爱的很,何不索性收他为徒,也好将师父的本事发扬光大!”说着跑到慕容狄身边,撒娇道:“师父,我为您找了这么一位好徒弟,您要怎么奖励我呀!”
慕容狄与甘柔对视一眼,面上不动声色,只是微笑不语,心中却不以为然。
元熹走到慕容狄面前,一揖到地,“前辈先授内功心法,如今又将得意剑术传授给我,若能拜得前辈为师,当真是元熹造化不浅!只是晚辈在京中早有恩师,不得他老人家首肯,万不敢另拜他人,还望前辈见谅!”
当时武林之中,拜师乃是大事,习武之人一但有了业师,不得允许,绝不得再拜他人为师。钟媺毕竟是世家之女,对江湖之事知之甚少,只当拜师学艺就如同在家中拜馆读书,哪里计较拜过几位先生!元熹的师父却也是一位德高望重的高人,不仅将一身武艺倾囊以授,更是将武林的规矩对元熹交代得清清楚楚。
慕容狄听元熹几句话一说,颇合心意,伸手扶起元熹,回到席上,又吃了几杯酒,闲话几句,各自回房休息。
次日清晨,元熹和钟媺收拾妥当,辞别慕容狄夫妇准备上路,四人个个面露不舍之情,直送到上次相遇之所,原来离那不远,花树掩映之处,便是出入山谷之路。
甘柔取出一串大如指腹的明珠戴在钟媺腕上,勉强笑道:“你二人成婚,我和你师父都未得信,这串珍珠乃是那年你师父下南洋为我带回的生日礼物,如今送你,权当大婚之礼吧!”
钟媺知道师娘对师父所赠之物一向看中,哪怕是一块手帕也视若珍宝,如今竟肯将这样珍贵的礼物转赠自己,已是把自己当做亲生女儿般看待,想到今日一别,又不知何时才能相见,忍不住伏在师娘怀中,双双流下泪来。
过了好一会儿,方才在各自爱侣的劝慰下止住眼泪,元熹带着钟媺,又对慕容狄夫妇拜了几拜,咬咬牙,转身朝谷外走去。
不久来到当日坠崖之处,二人回想这几日的奇遇,正自不胜唏嘘,忽见前面不远处有一个身影,坐在山崖边的一块大石上,一动不动。
元熹心中暗暗戒备,一手握剑,一手拉住钟媺,一步一步来到近前。只见面前之人身量纤纤,身着黑衣,头挽云鬓,只看背影,已经觉得十分眼熟,钟媺挣脱元熹,绕到正面一看,不禁脱口而出——
“虞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