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媺感受到元熹的异常,借着月光看去,只见元熹眉头紧锁,目不转睛地盯着殿内。自己也定睛细看,见殿内果然有一人长相服饰均与其他人不同,正对着一张地图指指点点,待要侧耳细听,忽然不远处一阵骚动,隐约有人在喊:“有刺客!捉刺客……”
喊声由远及近,似乎正朝议政殿而来,殿内的议论戛然而止,两条人影穿窗而出,手持尖刀,将议政殿上上下下检查一遍,确定没什么异常,才又退回到殿内。
不远处的大树上,两条人影悄悄滑了下来,影子一般,悄没声地向宫墙飘去。来到墙脚下,正要翻墙离开,钟媺似乎踩到了什么柔软的东西,矮身一摸,满手是血,定睛看去,见一女子坐在那,大腿上似乎被什么利刃割破,鲜血直流,正手持尖刀,一脸戒惧地看着他们两个。
钟媺见那女子脸色惨白,神情委顿,虽然手中拿着武器,却也只是摆摆样子罢了。想来刚才侍卫捉拿的刺客就是她了,如此看来,彼此也算同道中人,一时动了恻隐之心,求助似地看向元熹。元熹犹豫片刻,点点头,伸手向那女子肋下一挟,跃上墙头。
那女子伤口受到震动,忍不住呻吟一声,元熹连忙用手捂住她的嘴,连同钟媺,急急向远方奔去。不知道跑了多远,三人来到一棵大树下,元熹将那女子放到大树下,身上的衣服已经被献血洇湿一大片,再看那女子,脸上没有一丝血色,气若游丝,命悬一线。
钟媺蹲下身去,仔细检查了一下伤口,又搭住她的手腕把了把脉,舒了一口气道:“好在并没有中毒,我帮你包扎好,休养几日就好了。”
元熹对钟媺如同老练的江湖人一般,从身上取出金疮药来,为她敷上,又撕下衣襟,熟练地包扎伤口已经见怪不怪,只是犹如探索未知领域一般饶有兴味地看着。
钟媺利索地忙完一切,又取出一粒丸药送入女子口中。不一会儿,那女子似乎有了些力气,抬眼看了看元熹和钟媺,用甘郎话说道:“你们不是本国人!”
两人暗暗心惊,深悔不该一时大意,当着她用宝历话交谈。元熹眉头轻皱,也用甘郎话道:“你有力气了,看来我们的药对你十分有效,再给你留下几粒丸药,这就逃命去吧!”说完,拉过钟媺,打算离开。
“没用的!”那女子苦笑着摇了摇头,“他们会顺着血迹一路找来!”似乎这几句话耗费了太多的精力,她闭上眼睛缓了一缓,忽然又睁开眼睛,语气中夹杂着一丝惊恐道:“听!他们来了!”
果然不远处传来马蹄声和脚步声,一队人马由远及近,个个手持利器,顷刻之间就来到眼前,迅速分散开来,形成合围之势。为首一人骑在马上,阴鸷的目光在三人脸上逐一扫过,这才对树下的女子问道:“孩子在哪?”
那女子紧抿着双唇,并不答言,只是用既怨毒、又恐惧的眼神瞪着他。
那人催马又向前走了几步,用尽量平缓的语气道:“虞妃,你如此年轻貌美,只要肯随我回宫去,宠冠六宫是早晚的事,到时候多少孩子要不得!何必为了一个前朝的余孽葬送自己的大好年华呢!”
那女子胸口一阵起伏,显然十分激动,过了好一会儿才平静下来,冷冷地道:“国师大人,你辜负国君的信任,竟而引狼入室,勾结歹人谋朝篡位,亲手杀死大王,心肠也算狠毒了,难道连他的幼子也不肯放过吗?”
那位国师一听此言,眼神陡得一冷,森然道:“他已经年老力衰,再不能带领甘郎走向兴盛,又没有得力的儿子为继,留在王位上也不过是苟延残喘罢了。何况大王的位子,历来是年轻有为者居之,当初他老人家的王位不也是这么得来的!新王即位,别人的儿子自然得死,不然难道留着他们长大成人好来报仇雪恨不成!”
说着干笑了一声道:“老王年轻时也是这样对待别人的儿子,只是那时候你尚未出生,不知道罢了!这些是男人的事情,你一个娇弱女子,何必插手!依我说还是乖乖交出孩子,然后随我回宫去伺候新主,到时候让咱们的新王多赐你几个孩子岂不是更好!”说话间,言语中已有了轻薄之意。
那虞妃却似乎并不生气,低声道:“只要你放过我,让我将孩子抚养长大,到时候我自会回宫向大王请罪。国师也知道凭我虞妃,得宠是早晚的事,那时我必会报答您的大恩大德!”最后两句话已经近乎恳求。
国师冷哼一声道:“少废话!你若肯交出孩子,随我回宫,那么你就还是我的主子,否则,就别怪我心狠手辣,只要杀了你,那小崽子照样活不成!”说着,将手一挥,立即有两名壮汉手持尖刀就要向虞妃下手。
就在此时,长剑出鞘,元熹挡在虞妃和钟媺身前,剑尖直逼其中一人咽喉。
国师见状,大笑一声道:“好好好,我倒忘了,想不到虞妃不但自己身负武功,还有如此了得的帮手在侧,难怪竟敢私自带了王子,逃出皇宫!”
说完又将元熹上下打量了一遍,赞道:“不愧是英雄出少年!阁下年纪轻轻,竟然身手如此了得,不但可以在我的阴手之下把人救走,还可以轻而易举躲避我的追踪,当真是后生可畏啊!”
进而笑道:“如今新王即位不久,正是招才纳士,求贤若渴的时候,阁下若肯弃暗投明,效忠大王,保你荣华富贵,终生享用不尽!如何?”
元熹淡然一笑,用甘郎话道:“国师好意在下心领,只是我乃闲云野鹤,散淡惯了,受不得拘束,恐怕难以替大王效力;在下与这位虞妃也并非同党,只是见她伤重,不能见死不救罢了。国师若肯给在下一个薄面,左右她一弱小女子,只求谋生,并无冒犯国师之意,不如就放她一条生路,也免得你我好朋友之间伤了和气,如何?”
国师听完,愤怒异常,阴沉的脸上抽动了一下,似乎立时就要发作,然而却又似乎对元熹颇为忌惮,干笑一声道:“阁下既然无意于朝廷,在下也不便相强。虞妃私逃出宫,犯下重罪,我是一定要把她带回去的。你们既非同党,那么,就请阁下自便吧!”话音刚落,已从马上一跃而起,直取虞妃咽喉。
元熹不敢怠慢,挥剑迎战。
刚一交手,两人俱是一惊,元熹惊的是此人招式狠辣,身手不凡,自己恐非敌手,想不到边陲小国,竟有如此高手充当国师,自己心中的隐忧又深了一层;而国师的第一反应则是“不是他”!这个年轻人虽然功夫了得,却并不是刚才在皇宫中营救虞妃之人,不知那人是否也在附近,倘若在,自己绝不是这二人的对手,倘若不在,这么多人同时夜探皇宫,不知是何企图。
两个人各怀心思,又战了三五十招,元熹渐感不支,心知自己倘若要独自求生自是不难,要带走虞妃却是实无把握。瞅准时机对钟媺喊了声“带她走”,只是这片刻的分神已经险些落败,再也无暇顾及其他。
钟媺瞧瞧元熹,又看看虞妃,明白元熹的意思,咬咬牙,扶起虞妃要逃,国师带来的其他人哪里容得他们离开!呼啦一下,将二人围在当中。眼看着包围圈越来越小,钟媺大急,夺过虞妃手中尖刀,向第一个冲过来的人刺去。
那人根本没有将两个女子放在眼里,一时轻敌,倒被钟媺逼得近不得身,其他人见了,唿哨一声,两三个人一齐冲了上来,钟媺左支右绌,再难抵挡,正不知如何是好,不知何处飞来几只袖箭,将围攻钟媺之人悉数射倒。
钟媺武功不高,脑子转的却快,知道有人帮她,也不恋战,趁其他人尚未反应过来,扶起虞妃,转身就逃。
这边国师见状,心知不妙,抛下元熹,去追钟媺。元熹举剑格挡,几次想要缠住国师,都未成功,国师几个起落,已经来到近前,挥掌向钟媺后背拍去。钟媺一来一心逃跑,并未留意,二来武功平平,哪里能躲过这顶尖高手的全力击杀!
千钧一发之际,元熹抢上两步,将钟媺向前一推,自己却再难逃脱,硬生生受了一掌,与此同时,一个身影也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来到近前,与国师缠斗起来。
“元熹!”
钟媺见元熹受伤倒地,再顾不得其他,扑到元熹身边,将他抱在怀里,霎时间泪如雨下。元熹初时并不觉得什么,过了半刻才感到胸中气血翻涌,五脏六腑似乎都已不在其位。钟媺取出几粒丸药,手忙脚乱地喂他服下,正乱着,先时被抛在后边的壮汉后追了上来,知道帮不上国师什么忙,一股脑全奔钟媺元熹而来。
钟媺恼羞成怒,无意间碰到腰间一物,心中大喜,唰地一声将短剑抽了出来。只听一阵清越的颤声宛若龙吟,剑身发青,寒气逼人。钟媺一阵疾挥猛刺,仗着宝剑锋利,着实抵当了一阵,只是时间不久,又已累得气喘吁吁,难以支撑。
元熹看在眼里,心中发急,自己的长剑早已被那一掌击飞,勉强站起身,深吸一口气,对钟媺喊道:“把剑给我!”
钟媺回身见元熹脸色好了许多,知道师父秘制的丸药起了作用,退到元熹身边,将短剑交给他。那短剑一到元熹手中,当真是如鱼得水,立时威力大增。元熹知道自己身体状况,并不追敌,只管防御,饶是如此,凭着自己精微的剑法和锐利无比的短剑,还是将众人杀了个七七八八,尚有一口气在的也都倒地呻吟,再也爬不起来。
那边国师也并未占到什么便宜,被那蒙面人打得节节败退,眼看不支,恶狠狠地瞪了那蒙面人几眼,终于虚晃一招,夺路而走。蒙面人正要追击,似乎想起什么,转身朝元熹和钟媺走去。
元熹两人正在奇怪虞妃不知去向,见蒙面人走来,忙抱拳相谢。那人并不说话,只是盯着元熹看了几眼,似有嘉许之意,接着抬头四处望了望,点了点头。钟媺自从他凭空出现,内心就涌起一种熟悉感和亲切感,此刻相距咫尺,这种感觉更盛,不由自主的向他走了过去。
谁知此举却似乎惹怒了他,蒙面人猛地拔剑指向钟媺。钟媺受惊向后退去,每退一步,蒙面人就向前一步,元熹见状,挡在钟媺身前,抱拳道:“前辈息怒,不知我们哪里做错,还望见谅!”
蒙面人依旧一言不发,只是拿剑逼着二人向后退走,直到来到一处断崖边,眼看再退一步就要跌落山崖,见蒙面人仍旧没有停止的意思,元熹又要说话,蒙面人不等元熹开口,猛地将剑尖朝钟媺送去,钟媺本能地向后退了半步,终于一脚落空,尖叫一声,连带元熹,一同滚落山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