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行了几日,这天傍晚来到临州城外,已经能够远远看到大佛寺主殿的金顶了。眼看天色已晚,元熹却既不忙着进城,也不去投店,只在那优哉游哉地看风景。钟媺和琳卿也从车中出来,正闲聊间,远处一人一骑迎面而来,转眼来到近前,马上之人翻身落地,向元熹和钟媺请安。众人这才看出原来那人竟是瑞保。
元熹笑吟吟地令他起身,问道:“嘱咐你的事可都办好了?”
瑞保回道:“奴才已经按您吩咐,在离大佛寺不远处赁了一处小院,依山傍水,干净雅致,原是一家富商的别院,如今不怎么来了,租给来往的客商歇脚。”
元熹满意地点点头。众人重新上车、上马,随瑞保来到住处一看,才知道原来瑞保所说的“小院”竟是一所不小的园子,园门上用漂亮圆润的字体写着“沁园”二字,里头亭台轩馆、蜂桥池塘俱全,瑞保思虑周全,甚至还模仿伴云居的结构,在钟媺卧房不远处设了一个小小的书房。
福子笑道:“怪不得这几日始终没见瑞保,亏你怎么在短短几天内找到这么雅致的园子!”
琳卿也道:“我打出生就在临州,小时候也随母亲各处逛过,竟从没见过这般齐整雅致的别院,真是枉为临州人了!”
瑞保听得心中得意,带众人依次看过各自的住处,大家个个欢喜,都来道谢。琳卿随大家走了一圈,发现唯独没有自己的住处,脸上不由得现出愠色来。元熹早已看在眼里,吩咐道:“瑞保去准备一桌上好的宴席,为夏姑娘辞行,吃过饭,就用夫人的马车将夏姑娘送回府去吧!”
瑞保点头答应了,正要去办,琳卿心中大急,眼珠一转,有了主意,连忙叫住瑞保,勉强一笑道:“离开家这么久了,我真巴不得立时就回到爹娘身边去,只是家人只当我已顺利成婚,并不知道中间出了这样大的变故,如今贸然回去,恐怕会吓到我娘,公子能否再收留我几日,让我想好了应对之语,再从容回家?况且我这次化险为夷,虽说是因为路上巧遇各位,想必也是菩萨保佑的缘故,左右妹妹也要到寺中进香,求公子让我陪妹妹同去,感谢菩萨庇佑之恩。”
元熹见她说的诚恳,想了想,只好答应了,命瑞保选地方,又收拾出一间屋子来。大家各自回房休息,元熹知道钟媺长途跋涉,必要梳洗一番,因而并未一同回房,只在小书房中休息。
玉蟾拿着钟媺换下的衣服正要去洗,见福子站在门口,轻轻推了她一下道:“不是要去伺候王爷更衣吗?怎么还站在这里!”
福子朝她做了个噤声的动作,用手轻轻朝书房一指,玉蟾顺着福子的手指看去,原来琳卿不知什么时候进了书房,正在与元熹说话,他们说些什么并不能听清,但见两人有说有笑,显是十分投缘。
玉蟾气道:“这位夏小姐真是奇怪,明明已到临州,却有家不回,偏偏还要赖在咱们这里;明明知道王爷是有妻室之人,竟然毫不避嫌,前些天要王爷带她骑马,今儿又一个人跑到王爷书房里去,到底安的什么心!”说着一把抢过福子手中为元熹准备的衣服,“你还凑什么热闹!叫她一人去伺候就是!”
一转身,见钟媺站在身后,略微吃了一惊,忙用身体挡住钟媺视线道:“小姐怎么出来了!外头风大,看着了凉,还是回房歇着吧!”福子也随声附和,硬将钟媺推回房中。
钟媺瞧着她们二人一脸紧张的样子,叹了口气道:“这里正是夏天,我又不是纸糊泥捏的,怎么会着凉!刚才的情景我都看见了,你们的话我也听见了,没什么大惊小怪的,都去忙吧!”说完回到房中,拿起一本书读了起来,不再言语。
次日清晨,众人一早来到大佛寺,只见庙中殿宇巍峨,香火极盛。主殿中一尊泥胎镀金的千手千眼观世音菩萨居中而立,俯视众生;善财、龙女两位侍者分立两旁,整个大殿一派祥和之气,让人一见之下杂念尽消而生敬畏之意。
进香祈祷完毕,元熹去找主持商议为菩萨再塑金身、重修庙宇之事,钟媺和琳卿则在庙中随意参观。来到一座池塘上的凉亭之中,钟媺坐下休息,拿带来的小点心喂鱼。琳卿在一旁道:“妹妹刚才可曾求了菩萨让你早生贵子?”
钟媺并不正面回答,逗了一会水中的游鱼才道:“观音菩萨慈和威严,普度众生。想来参佛之人,不必非有所求,只要为菩萨进香后能感到内心喜乐平静,就是菩萨的功德了。”
琳卿悠然道:“妹妹有慧根,将来定是要成仙成佛的。我却不能,我只想,求菩萨赐我一段好姻缘。”
钟媺淡然道:“姐姐姿容秀美、冰雪聪明,家世又好,自然不愁觅得如意郎君。”
琳卿赧然一笑,“妹妹当真这样想吗?昨晚……元公子也是这样说。”
钟媺喂鱼的手一顿,虽然知道这未必是真,心中仍忍不住一阵刺痛。琳卿观察着钟媺的表情,接着说道:“不过妹妹放心,我一定会善待你的,无论如何,我们都是最好的姐妹!”
一旁玉蟾早气得脸色发白,正要开口相讥,却被福子拦住。正拉扯间,元熹派人来叫回家。四人仍旧同乘一车,气氛却尴尬了不少。忽听瑞保在纱窗外禀道:“夫人,前边有家绸缎庄,公子说您从家里带的衣服不多,请您去选几块料子裁制新衣。
钟媺尚未开口,琳卿抢着说道:“公子心好细!瑞保你去告诉公子,我和妹妹即刻就来。”
于是钟媺便不开口,在玉蟾和福子的陪伴下来到店内从容挑选。琳卿却总是有意无意地跟在元熹身边,玉蟾几次想要开腔,都被福子拦住,只觉得满腹的怒火无处去撒,直到回到住处,进了钟媺的卧房,才将东西随手一丢道:“这个夏姑娘,咱们好心救她,又大老远的带她回家,她不思报恩,反来招惹王爷,真是不知羞耻,毫无教养!”
福子先服侍钟媺更衣喝茶,又将东西整理好,见玉蟾仍气鼓鼓的,也给她倒了一碗茶道:“大暑热天气里,你生这样大的气,当心上火中暑!”
玉蟾将茶推到一边,质问福子道:“刚才那丫头几次三番欺负小姐,你为什么一直拦着不让我说话?!想必你看她眼瞧着要当你的新主子,所以赶着去巴结!”
钟媺原本不想理会,无奈玉蟾话越说越难听,心知玉蟾也是出于忠心,因而不忍苛责,温言道:“你当天下就只有你一人忠心吗?这些日子以来,咱们三个一同吃,一同睡,路上也大半呆在一起,难道福子的为人你还不懂吗?她虽与咱们相处时间不长,但却处处尽心,事事忠心。在我眼中你们两个是一样的分量,不单纯是我的侍女,更是我的好姐妹,是让我在王府中不孤单不害怕的亲人!更何况福子今天不让你说话,是大大的有道理,你这丫头永远也改不了这火爆脾气,不问缘由,就乱发落人!以后你若再犯,我就罚你……半个月不准说话!”说完自己先笑了起来。
福子也笑道:“这可糟糕,玉蟾姑娘是宁可饭不吃,话却一定要说的!”
玉蟾也不好意思起来,站起身认认真真向福子福了一福,道过了歉,这才细问缘由。
福子也忙还礼,说道:“夏姑娘貌美,一路上我早已看出她对王爷有意。以王爷的脾气,若说将她带回去做个侍妾甚至侧妃都并非不可能。”
玉蟾冷哼一声,插口道:“哪里哪里,瞧她今天那架势,我看她若进府,是必要做正妃无疑了!”
福子笑道:“正是她今天的那番话才弄巧成拙!她并不知道咱们的身份,只当她是富家小姐,侧妃又并非正室,她若嫁过来,必要压侧妃一头了。然而我却知道,王爷若立正妃,非银阳公主莫属,倘若不立,也必以咱们侧妃为尊。
听她早上所说,仿佛王爷早已许她正室之位一样,所以我推断,她必是已遭王爷婉拒却不甘心,因而故意拿话来气侧妃,想要惹得侧妃和王爷不睦,她好从中渔利。“说着拍了拍玉蟾的手道:“所以你若出言讥讽,岂不正中她的下怀!咱们呐,就是要不理睬,不在意,不接招,这才能显出侧妃的端庄持重,而她却只是个跳梁小丑罢了!”
玉蟾越听越是有理,一颗心转怒为喜,抚着胸口道:“阿弥陀佛,幸亏福姐姐拦住我,否则真是要坏大事了!”
钟媺刮着她的脸道:“刚才还气势汹汹质问人家,现在又赶着叫‘福姐姐’了,你不知羞吗?”
玉蟾脸上一红,又强词夺理道:“我就是知道福姐姐不会与我计较,才同她玩笑,哪里像小姐,抓住人家一点把柄就赶着来取笑!以后啊,我心中只有福姐姐一人,其他什么小姐不小姐的,也顾不得了!”
钟媺作势要去撕她的嘴,福子忙挡在中间拦住,三个人闹成一团。只是,她们都并不清楚夏琳卿的手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