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日光熹微,三位少女沿着小路蜿蜒而行,每人手中拿着一个细细的瓷瓶,一个少年跟在最后,手中捧着一个精美小巧的水瓮。玉蟾抹了抹汗道:“小姐以后再别看那些害人的书了!这荷叶上的露水是否真如书中所说那样清甜我不知道,采集露水的劳累我却体会得真真切切!”
钟媺笑道:“你这丫头好没良心!听瑞保说平日里咱们在家中喝茶的水都是王爷一大早去山上打回来的,咱们只早起这一次,采些露水报答他,就招来你这许多闲话!何况那样一大片荷塘,那样美的荷花,咱们能有机会划着船在其间逛逛,不过是顺手采些露水,最主要的还是玩罢了!刚才谁又在塘里撒欢儿来着?”
玉蟾吐吐舌头道:“撒欢我可不会!难道小姐是说‘脱兔’?”说完自己先笑起来。
小院中,元熹刚刚打完一套拳,身上已被汗水浸湿,想要喝杯茶,却发现不仅钟媺主仆不在,就连瑞保也罕见的不知去向。正四处寻找,琳卿捧着一盏茶走过来道:“早上听妹妹带着丫头们去采什么露水,瑞保想必也跟着去了。”
元熹“哦”了一声,接过茶水。琳卿见元熹浑身是汗,柔声道:“公子身上衣服都湿透了,不如换下来让我帮你洗洗吧!”说着拿出手帕,要替元熹擦汗,元熹拿手去挡,琳卿却假装脚下一滑,就势倒在元熹怀里,委屈地说道:“我到底哪里不好,为什么公子心中就只有钟妹妹一人?”
“啪”的一声脆响,有什么东西碎掉的声音,元熹抬头一看,钟媺愣在门口,元熹想要推开琳卿,却被抓得更紧,琳卿偎在元熹怀里,故意腻声道:“公子别这样,一会儿钟妹妹回来看到就不好了!”
饶是钟媺再有涵养,此刻为情所惑,也再难忍受,碰巧有仆从遛马回来,牵着‘脱兔’经过门口,钟媺一把夺过缰绳,飞身上马,夺门而走。元熹大急,推开琳卿,顾不得牵马,施展开轻身功夫,急急地追了出去。
钟媺骑马一阵疾驰,来到一片林中空地,翻身下马,又跑了一阵,抱住一株大树,嘤嘤地哭了起来。正哭得伤心,一个毛茸茸的脑袋从项间伸了过来,轻轻地在她脸上蹭了几下。钟媺略感安慰,反手搂住‘脱兔’的脖子,轻轻摩挲了一会儿,开口道:
“好脱兔,你在安慰我是吗?只有你对我最好!”接着叹了口气道:“其实现在想想,刚才的场景实在可疑,琳卿的样子做作得很,元熹虽然抱着她,却好像并不情愿。何况……总之,我实在不该跑出来的,可是……”
说话间眼泪又流了下来,“可是我就是很生气,很伤心!即使他和琳卿不是真的,可是姐姐呢?禄儿呢?那些死了的侍妾呢?谁知道他以后还要娶多少侧妃,纳多少侍妾!我只是气自己,为什么要被他那些好软化,为什么明知道他绝非良人,还要不由自主的爱上他!”
钟媺一手揽住‘脱兔’的脖子,轻轻靠在它的身上,“大婚前夜,母亲对我说,为人妻室要有容人之量,要能够从容面对王府里的其他女人。可是你知道吗?有些事情,不爱时轻而易举,爱上了却是千难万难。从前在王府,我拼命抑制住爱上他的冲动,尚且可以劝他去姐姐那里,或者随便去宠幸哪个侍妾,可是这次回去,我只怕再难做到了。爱会让人变得疯狂,现在的我只想与他朝夕相对,让他心里、眼里、身边、王府都只有一个我!
可是我也知道,这只是我的痴念罢了,因为,我爱上的不是普通人,他是绥靖王,是整个王府的王爷,永远也不会成为我自己的元熹。”
‘脱兔’打了个响鼻,拿舌头去****钟媺脸上的泪珠,钟媺怕痒,连连闪躲。一回头,见不远处树下站着一人,一手扶树,一手叉腰,一副气喘吁吁的样子,可怜兮兮地看着自己,不是别人,正是元熹。钟媺怒气又起,拉着‘脱兔’就想离开。元熹见状,忙一个箭步冲了过来,拖住缰绳,不让‘脱兔’移动半步。
‘脱兔’吃痛,长嘶一声,钟媺立即心疼地护住它,对元熹喊道:“不准你欺负我的马!”
元熹气结,无奈道:“喂!我怕你出事,徒步追了你这么久,几乎要累得吐血你不关心,它一个畜生只是被弄疼了你却心疼成这样,这太不公平了吧!”
钟媺愤然道:“谁说它是畜生!它是我的好朋友,它忠诚、体贴、善解人意、永不背叛,比某些道貌岸然的伪君子强多了!”
元熹既不生气,也不接话,反而笑嘻嘻地道:“你为什么忽然跑出来?是因为看见我和琳卿抱在一起吗?”
钟媺将头一偏道:“随便你跟谁抱在一起,与我什么相干!我只是……脱兔它……我出来透透气嘛!”
沉默。
“对哦!”元熹忽然收起嘻嘻哈哈的表情,沉声道:“我忘了,我的一切你都不在乎的,把我推到别人怀里不是你的拿手好戏吗?看到我和琳卿那样,你该高兴才对啊!你不是亘古少有的贤妃吗?只是——”
元熹伸手转过钟媺的脸,“这一次,你为什表现的这样失常?为什么你竟会失手打翻东西?为什么你的眼睛里含着泪水?为什么,你让大家觉得你在生气?你的涵养呢?你是公主啊!如果你真的像你说过的那样不在意我,这些,你打算怎么解释?”
钟媺被元熹钳制着,每听一句,心就疼一分,心里的委屈也就多一分。泪水,犹如地底的深泉,一点一点涌进眼窝,终于汇成涓涓细流,顺着面颊流淌下来。
元熹看着她紧咬下唇,拼命忍着,一副宁死不屈的样子,好容易狠下来的心肠还是瞬间被软化,万般无奈,只好轻轻将她揽入怀中,叹了口气道:“我是上辈子做了什么,这一世要这样受你的折磨?为你做了那么多,为什么听你说一句喜欢我就那样难?”
钟媺推开他,跑到一边,背对他道:“谁要你对我好!凭什么喜欢你!王府里这样的女人还少吗?爱慕你,期待你,思念你,怨恨你,我才不要做那样的女人!”
元熹忽然听得好心疼,再次从身后抱住她,在她耳边柔声说道:“傻丫头,我怎么舍得让你期待,思念,伤心?相反,我只会呵护你,疼爱你,尊重你,用尽一生保护你……”
钟媺又想跑开,却没能脱身,困在元熹的怀抱里,委屈道:“谁会信你!琳卿不是已经出现了吗?即使你现在因为我的缘故,不会接受她,那么以后呢?等我和王府里的女人一样成为旧人的时候,等吴琳卿、李琳卿、慕容琳卿出现的时候,你还会记得今天和我说过的话吗?”
元熹扳过钟媺的身子,让她正视着自己的眼睛,认真地说道:“媺儿,有些事情并不是你想的那样,更不是你听到的那样,这中间有太多的误会、无奈和不得以。但是,我要你相信,我绝不是薄情寡义、喜新厌旧的浪荡公子,我也和你一样,渴望找一个情投意合之人,专心致志的相爱,认认真真的相守!我爱你!从见你的第一眼,我就知道,宿命中我一直在等的那个人就是你!即使像你说的,那些张、王、李、赵,欧阳、慕容统统出现,齐刷刷站在我面前,分量也绝对敌不过一个你!”
钟媺怔怔地看着他的眼睛,那眼眸那样深邃,深邃到几乎要被吸入其中,迷失了自己;那神情那样真挚,真挚到让她找不到任何理由去反驳。良久,才喃喃说道:“我,到底要不要相信你?”
吻,毫无征兆地落了下来,仿佛轻盈的雨滴,落在额头,眉心,眼眸……终于,落到了樱唇之上。那样痴缠的吻,那样热烈的吻,那样绵密的吻,如海啸,如狂风,如同来自于天地间的一股神秘力量,吸引她,诱惑她,游说她,终于让她决定,抛开一切,奋不顾身,投身爱潮。
良久,两人的唇终于分开,钟媺已经近乎虚脱,软软地依在元熹怀中。而元熹,则一边稳稳地抱着她,一边深情地看着她,看着她如花的面庞,娇嫩的红唇,以及睫毛上轻颤的泪珠,仿佛,她是一件稀世珍宝,永远值得自己去珍惜。
时间,不知又过了多久,看看太阳已近中天,元熹再次轻轻吻了吻钟媺,柔声道:“回去吧,别让他们担心,”接着,似乎想到了什么,轻笑一声道:“我主要担心瑞保,不知道你的玉蟾这次又在怎样折磨他!”
钟媺想到上次与元熹留宿山中一事,也不禁莞尔。两人来到‘脱兔’身边,元熹轻抚它的马鬃道:“脱兔啊脱兔,你若真有灵性,就该知道你的主人如今已一心向我,识趣的,乖乖带我们两个回去!”说着,抱起钟媺,稳稳放在马上,自己也一扳马鞍,认蹬上马。那‘脱兔’竟然一声未吭,老老实实让元熹骑上马背。
钟媺只觉好笑,轻拍了它一下道:“你这鬼精灵,竟也会‘看人下菜碟儿’!”元熹哈哈大笑,一手护住钟媺,一手在‘脱兔’臀上轻拍一下,‘脱兔’仿佛献媚一般,扬扬脖子踢踢腿,一声欢嘶,朝住处奔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