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晌,李清舞才从重逢的悲喜中稍缓出来,抽泣地擦了擦眸中余泪
“当年表哥正筹谋营救姐姐之时,忽闻姐姐丧讯,这才一夜间白了青丝,次年表哥复回盛都从假林青口中探得姐姐早在一月便…”清舞复欣喜道:“如今见了姐姐才知尽是那骗子胡言,表哥若知姐姐未死,定会欣喜万分”
“清舞,此事不要告知表哥”
“为何?”
清尘心中哀叹“清舞,他说的是真的,李清歌确实死在那年一月”
“什么?那你?”
“肉身虽亡,但灵魂未灭,妹妹可明白?”
清舞起先以为李清歌假死遇上高人,这才换了相貌身份,惊愣片刻:
“借尸还魂?”
“差不多”
“太匪夷所思了”清舞回想当初差点亲手杀了清尘,心中尚留余悸
清尘沉默半晌“答应姐姐,不要告诉表哥,他若知晓,定不会容我留在恒月复仇”
“可是……”
“没有可是,救得表哥后,带他离开盛都,至于南宫逸,暂时还不能死”
“为何?姐姐时至今日还不忍对他动手吗?”
“何来不忍?”清尘眼底顿时浮上阴寒,他伤我孩儿之时可有不忍?他杀我李家百余条性命时可有不忍?他得见李清歌被折磨残败的尸身时可有不忍?清舞察觉清尘周身突起的恨意,心下明了几分,复问道
“姐姐有何打算?”
“南宫逸突亡,战乱势必兴起,可知会有多少百姓遭殃?况且我们李家不能世代受历史诟病,叛国弑君的冤屈必须洗清”
“姐姐,李家罪名实属那人欲加而来,何能洗清?”
“那便寻其根源,查其祸首”
李清舞深思过后不禁摇了摇头“这么多年表哥唯一的信念便是为李家、柴家,还有…你报得血仇,他不会答应的”
“姐姐会让他答应的,明日你便去东街…”
突然外面传来断断续续打斗声,夜风的声音瞬时飘进厅堂
“小姐安在?”
姐妹二人四目相对,清舞未料到短短几个时辰凤幽冥的人便寻至这里,若不知清尘就是自己亲姐,当真以她做要挟,怕未出得此门便已功亏一篑。
微愣半晌,二人一同出了厅门,行至院内,齐声喝止
“住手”
“住手”
双方人手闻声,停了手中动作,夜风迎了过来
“小姐,可安好?”
“无事”
清尘回身对清舞嘱托:“切记方才所说之事”
“嗯”
“夜风,我们走”
清尘几人走后
“姑娘,他们这…”
清舞眉目稍顿“此地不宜久留,走”
方出李家荒宅不过百步,凤幽冥忽然现身
“出了何事?”
清尘怔怔地摇了摇头,凤幽冥脸色低沉
“下次不准这般吓人”
清尘浅笑“清舞不会伤我的”
“究竟要说你多少次,你才肯听话不再犯险”
“清尘自有分寸,不会出事的”清尘顿了顿又问:“夜雨呢?”
“杀了”
清尘惊瞪冷脸的凤幽冥:“凤瑾瑜,你怎么能这么不讲道理?”
夜风见状急忙解释道:“夜雨去西北街搜寻小姐下落,此时接到消息,想必正赶回府中汇合”
“多嘴”
清尘自知错怪凤幽冥,红着脸不知该说些什么,那人无奈,解下披风罩在清尘身上,道:“回府吧”
“不生气了?”
“我何曾真气过你?终是怪自己多些”
清尘眼眸浅笑望向凤幽冥,自己终成了这个人的软肋,而他亦让自己有了铠甲。
“瑾瑜,还有一件事要去做”
“我与你同去”
“好”
现下已入了夜,街上人丁涣散,白日热闹的街角,只剩冷风攒动,更不见那盲眼说书人,为避耳目,没有叫门,而是凤幽冥带着清尘飞身翻入茶寮后院,满庭萧索,唯有瞎子一人尚未入眠,独坐树下,对月浊饮,瞎子闻声:
“何人来此?”
“是我”
屋内未睡的茶寮伙计闻声掀开屋帘想要一探究竟,却被警觉的凤幽冥以石子隔空击晕,为不扰清尘行事,凤幽冥复退入房梁之上,静赏星月。
瞎子细嗅,闻到一股子药香味:“原来是姑娘,不过你这朋友可不友善”
清尘浅笑,上前坐落瞎子身侧
“你从前可没有这般喜好饮酒”
瞎子微愣,随后自嘲轻笑“哼,人都会是变的”
“那…阿玄变了吗?”
瞎子惊顿“姑娘在说什么?阿玄早就不在了”
“那活着的是谁?行尸吗?”
“活着的是林青”
清尘轻笑出声“林青?五年相伴我何能辨不出你与他?”
瞎子手中酒壶微晃,洒出些许酒水来
“你是谁?”
“阿玄,李清歌回来了”
瞎子好像听到了什么有意思的笑话,大笑不止“哈哈哈,你把瞎子当疯子不成?”
“阿玄,除了南宫逸与林青,还有谁会这般唤你?”
瞎子突然暴戾出声
“不可能,她已经死了,尸体是我亲手烧的,她不可能回来”深吼之后,瞎子眼底可怖的疤痕下泛出盈盈泪光,呢喃着“她再也回不来了”
“阿玄右肩下三寸,有一六寸长疤”
‘砰’瞎子手中的酒壶滑落在地,当年南宫逸奉命出征骊山关,不幸负伤困于骊山坡下,危在旦夕,若将药物送达必须横穿敌营,李清歌坚持以身犯险为南宫逸送药,林玄亦担心南宫逸与林青安危,隧与李清歌一同夜跃敌营,不幸遇敌军巡逻分队,李清歌未做犹豫将药箱交托林玄后,孤身前去引开外敌。林玄不忍,复追上李清歌,击退敌军,自己却中了刀伤。
清尘缓缓又道:“阿玄可还记得,那条六寸长的伤疤还是李清歌亲手缝合,许是当时心下过于害怕,缝到第三针时竟扎进自己手指里”
瞎子嗤笑出来,眼底一行清泪随着笑声一同涌出,他当然记得,亦是经历此事之后,林玄真正接纳李清歌,甚至让这个人走进自己心里。
清尘随着瞎子的笑声亦流出泪光,连自己都差点忘了,原来前世经历了这么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