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奇怪的是,直到第三日,在外野驻扎的叛军却没有任何动静,城外有的只是残破的刀剑,死去的将士,李卓立于城墙之上,望着远处叛军的营帐,虽说还有篝火的清烟,却不见有兵员调动的迹象,就好像叛军准备在此处围城一般。
可李卓隐隐感觉并非如此,叛军虽说人多势众,但归结起来并不是积蓄已久的样子,这般安营扎寨,拖延起来,对他们来说可不是万全之策,毕竟外野之地已没有人家,适时兵粮,辎重都会成为问题,且正值秋季,北境万亩良田被皇兄付之一炬,按道理供给会成为大问题。而此时却不加紧攻城,早晚会出问题。
思前想后,李卓觉得事情有所蹊跷,便悄悄派人回防禁宫,以防不测。
而禁宫之中,皇帝正欲离朝回宫,却被众卿拦住。
皇帝面色不善,道:“众卿又有何事。”
左丞王相急忙说道:“我朝正值多事之秋,吾皇应早做打算,叛军一天不退,我朝一天不得安宁。况且南下吴越对我朝虎视眈眈,保不准此时有所动作。如若如此,我朝危矣!”
皇帝虽心中不喜,但不由陷入沉思,片刻之后抬头,问左丞:“敢问丞相可有计策?”
左丞一听,连忙跪地:“臣虽有计策,但恐触怒吾皇。”
皇帝摆摆手,说道:“无妨,你畅所欲言。”
“是,”左丞抹了抹额头细汗,“今时叛军兵临城下,而上京城却无足够兵员解围,如今之际,策有三。其一弃城而去,在叛军未察觉之时携我朝贵胄而去,寻一宝地另立,以求后兴。”左丞不敢抬头看皇帝的脸色,皇帝负手而立,看不出有什么表情,众卿也不敢有所言语。
“此策吾也曾想,不过若是弃我国都而去,何时会有重回之机?”左丞一听皇帝如此说,也心有不甘,便道:“若是不可,臣还有其他计谋…。”左丞正欲向皇帝说出自己其他的想法之时,便有人大步走近大殿。
左丞正想抬头看来者是谁,却被人一把拉倒,“无能之辈,所谋求的计策不过是弃城或是求和,亦或者向吴越求援,无用。”皇帝看着来人,脸色大变,“国丈,何事来此。”来者正是宠妃嫣然的父亲,外姓王——贤王李高第,“皇上,叛军不过土鸡瓦狗,又有何惧,”贤王怒视左丞,说道:“而此等无脊梁的软脚蛇才是国之不幸,若要退敌,先除内患。”
皇帝一听便来了兴致,摆摆手示意贤王继续讲。贤王看了看朝堂,说道:“朝堂之上,这一众无用之臣,都应逐出。”众卿一听贤王这番话,都变了脸色,便开始七嘴八舌数落贤王,贤王冷哼一声,看着众人说道:“皇帝此番搏美人一笑,毁万亩良田之时,尔等可有阻拦,亦或是有人从中谋私,据我所知,没有一人。如此,何不驱逐。”
众卿听闻,脸面上都有点不光彩,也有人暗诽,明明此事因你女儿而起,如今却怪罪我等,荒唐。皇帝听闻贤王如此言论,不由一阵讪笑道:“如此说来,满朝文武都有错,都应逐出朝堂?”贤王点点头,“如此说来作为罪魁祸首的我,也理应退位,还天下一个太平。”皇帝大笑道。
众卿听闻,连忙劝皇帝收回刚才的话。贤王向皇帝拱拱手,称道:“吾皇此言差矣,臣无心究责吾皇。不过吾皇有此心退位让贤,还天下一个太平也未尝不可啊!”
众卿听闻,不由怒视贤王,纷纷指责贤王狼子野心,觊觎皇位。皇帝摆摆手,叫众人不再言语,众卿渐渐声音平息,但依旧看向贤王的眼神十分不喜。
皇帝悠悠的走到了自己的龙椅旁,轻轻的抚着椅背,众卿不解为何皇帝对贤王这番大逆不道之言没有一点看法,贤王此刻也心有疑惑,“这昏君怎么一点反应都没有。”贤王不免心中有一丝寒意。
皇帝就这般围着龙椅游走,几番之后,砰的坐下,沉声道:“那贤王认为,若是吾退位之后,又有何人可即位称帝。”贤王听到皇帝的言语,笑了笑,说道:“吾皇不必这般,如若皇上退位,给叛军一个交代,我相信退兵是很快的事情。之后选谁即位那是另一番光景。”
皇帝听闻此番言论,脸上有一丝诧异,问道:“这么说来,你等已经有所决断了。待我猜猜看,若是我退位,昭告天下,皇帝因愧对天下人让贤,叛军撤去,开始你们曾经考虑过的共和制。”贤王大笑道:“不错,若是皇上让贤,我等有把握可以在一年内对我西秦颁布法令,把共和制落到实处。”“等等,”皇帝打断了贤王的话,“这么说来,你并不是准备自己即位,而是因为你们组织共同谋划,决定共和吗?”
贤王此时也不再遮遮掩掩,正色道:“确实如此,我等谋划多年,既然皇帝也猜出一二,不如就如此处理,皇帝既不会有性命之忧,也不会有亡国之患,亦可平定国内叛乱,何乐而不为。”
这时有人向贤王通禀,贤王面色一沉,道:“没想到皇上还是有所准备的,御林军这么快就来了。无妨,大不了一齐杀掉,以绝后患。”
皇帝看了看众卿,每个人面色都有了变化,或挣扎,或解脱,或喜悦,每个人都有自己的观点,于是说道:“既然如此,吾已有决定。”“嗯。”贤王轻应一声,“那皇上最后的决定又是如何。”
皇帝慢慢的走下龙椅,向殿外走去,众卿纷纷为皇帝让开一条道路。皇帝的脸上不再有什么表情出现,就这般沉默着,走出大殿。远望一眼西秦河山,不由轻叹一声,说道:“我西秦建国已有百年,虽说不上强盛,但也不曾为外敌所恶,既已如此,诸位好自为之。”回头看了一眼贤王:“贤王,吾知道尔等拿到了城防图,那又如何,吾已然决定与此上京城共死。”
贤王不由心惊,皇帝的话让他有一种不好的感觉,登时拔出佩戴在身旁的宝剑,剑光凛凛,直指皇帝,怒声道:“你这是何意,难不成你想毁了这上京城不行吗?”
皇帝回身,看着满朝文武,对这些蝇营狗苟之辈颇感无奈,不由笑道:“吾有心救国,父皇曾留下一纸信书,告诉吾我朝忠奸何许人也,今日吾即位十载,是时候结束这一切了。”皇帝手指了指贤王,“确实,共和不失为兴盛我朝之机,不过,没有你的席位。”
贤王听闻,心中一凛,他心觉有所蹊跷,为何共同谋划此事的众人今日无一人到朝,却是叫他来主持大局,尤其是太后一系,竟有人告老还乡,现在想来,疑点颇多。
皇帝眸子一闪,轻声道:“贤王,不用想了,你便是我朝最大的祸患之一,这上京城里,功过皆有但不致死罪者都已遣送出城,随难民一同离去,而你等,便是吾的陪葬之人。”
众卿震怒,贤王顿时脑中一片空白,“怎么可能!”“为何不可能,此时,四门皆已封好,众军已然出城,马上,便是这上京城的最后一次日落。”皇帝狞笑着,笑声中带着一丝感伤,“嫣然,委屈你了,带着我们的孩子离开这是非之地吧。”
上京城南郊,一队人马护着一双母子向江南驰去,女子回头望了一眼上京,独留下两行清泪。
玄武门,李卓心想为何皇兄让众军出城迎战,此时守城才是良策,奈何皇命难违,不得不携着御林军同王将军一部的残军出城。
日落时分,叛军已然列阵于北郊,弓箭已满弦,火星点点,已成燎原之势,大战一触即发。
登时一阵轰鸣之声和哭天喊地的声音从城中传出,李卓心中一凛,怀疑城中出现叛乱,而此时叛军兵临城下,由不得他回城救援。顿时,叛军万箭齐发,李卓望着满天火雨,心中不忍,正欲引军出战之时,却听闻对面大声呐喊:“恭送吾皇,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李卓不解,此时箭雨越过众军,射入城中,城中顿时火起,整个上京城自北城开始逐渐蔓延,全城陷入一片火海,李卓被这一场景惊住,手中青锋剑失神下落地,大喊一声:“皇兄!”正欲扑回北门,却被周围将士拦住,将士纷纷摇头,阻止李卓,只能让李卓跪倒在马下,向着上京城哀嚎。
禁宫之中,众卿已然看到上京城一片火海,贤王此时已经瘫倒在地,哭笑不得,说道:“我谋划多年,竟是如此下场。李觉,好,你这皇帝,当的好啊。为了这一次,竟能隐忍十年,好啊~”登时贤王便昏倒在地,醒时已然神志不清。皇帝看着朝堂中已然屁股尿流的朝臣,不由发笑。大步走下大殿,领着那一众将士,走向火海。“诸位,我李觉对不住你们,今日只能让你们陪我一同赴死。”“愿随陛下共赴黄泉!”“好!不愧为我西秦男儿,朕这就陪尔等走一遭。”说时,冲天的火焰淹没了禁宫。
西秦登封年,动乱始于北境,一场搏美人一笑的闹剧最后随着上京城埋进了历史。
西秦登封帝李觉,史称秦炀帝,后其佩剑为西秦内阁某人寻得,称“炀帝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