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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重逢

回到陈宫,天还没亮,川儿先在自己房间眯了一觉,大约等陈宛起来了,这才过来复命,陈后见到川儿时不觉心跳的厉害,她赏了川儿一片席子,然后将所有的人都赶了出去,川儿先给公主行大礼参拜,然后坐在席上。

陈宛颤声问道:“你……你……”

川儿再次嗑头:“回公主,奴才见着钗环姑姑和小公主了……”

陈后身子重重地依在靠背上,泪水象河水一样地流了下来,旋即又迫不及待地将身子向前倾了倾:“那她……她们还好吗?”

川儿点了点头:“好,小公主她都这么高了。”川用手比着:“小公主受苦了,她们就在风霞谷,公主你把她们接回来吧,我见到小公主时,她就象个野孩子,她爬到树上去采野果,那么大的山,那么大一片林子,小公主和钗环姑姑就在那里,连个人烟都没有,公主,你把她接回来吧……”川儿说着也流下了眼泪。

陈宛早已泪流滚滚,泣不成声……终算是有了女儿的消息,陈宛如同换了一个人,为了犒劳川儿,她特意让人把娪艳叫来,并赏她不少东西,说自己错怪了他们。还带着川儿亲到二夫人那里坐了坐,来表达自己的歉意。

这天陈后穿着宽松的长袖大服,外罩着暗红色的大衣,后面逶迤地拖着绣有百福图案的凤尾长摆,再配以缨络垂于身旁,使她庄重中又有着说不出来的威仪,郑盈听说陈后来了,急忙接出,大礼参拜,陈后笑了笑,上前将郑盈扶起,喜盈盈地说:“自家姐妹,用不着这些虚套。”

陈后将郑盈扶起,打量着她一身桃红色锦绢裁成的宽胸窄腰大袖,翠绿色的宽领连襟,衬出脖颈白嫩细腻,更显得面如桃花,似春露沾染一般,眉宇之间顾盼生辉,不要说君上,这样一个美人就连自己也看后生怜。

陈后打趣地说:“妹妹这般好身段儿,哪里像生过孩子,就算是二八女子也得甘拜下风,难怪君恩盛宠集于一身。”

那郑盈笑着说:“姐姐说笑了,就算是小女子生的再好,也抵不过你和君上妔俪情深。”

两个人相互扶着走了进去,郑盈对陈后的不告而来心中打鼓,她猜度着陈后的来意。

陈后说:“这是母国送来的锦绣绸段,我不喜艳华,送给妹妹裁身入夏的凉服也算是物归得主,还请妹妹收下。”

郑盈见了伏地再拜,谢姐姐恩赏,两下对坐,一时无话可说。

陈后咳嗽了一声,打破尴尬:“我看丽儿生的娇巧,十分喜爱,我想请君上给丽儿抬个身份,以免将来因为别的再误了前程,因此过来跟妹妹商量,让丽儿随姐姐,做个嫡公主如何?”

那郑盈听了,一下子跪在陈后面前,连连叩头,泪流满面:“谢谢姐姐垂怜,谢谢姐姐垂怜。”忙冲着外面喊着“丽儿——”,身边的宫娥一听箭一样地飞奔出去,不大一会儿拉着丽儿进来。

郑盈向着丽儿招手:“快,快来拜见母后。”

那丽儿懂事地跪在地上,和郑盈一起向着陈后叩头。

陈后掏出一枚小印递过去:“这是丽儿的印信,请妹妹代丽儿暂且收下,等将来大婚时,一并与她。”

郑盈双手接过,一再致谢。

陈后如今日夜想着的是如何才能出宫,如何才能去见女儿,川儿出了一个主意,陈后听了不觉连连点头。这天,陈后来见庄公,说想到西山去纳凉,趁机散散心。庄公听了很是高兴,说他正好没事,可与陈后同往,那陈宛听了急忙摆手,庄公笑了,当时叫来宫中卫队申让,让他保护陈宛去西山纳凉。

陈宛在一队人马保护下来到了西山,游玩半日,当晚住在西山行宫。

川儿对护卫申让说:“陈后有话,明日陈后只在行宫休息,没有传唤不得打扰。”申让领命。

川儿回到行宫,早有一辆轿车停在宫后,由川儿带路,趁着夜色,陈宛他们直向凤凰岭、凤霞谷的方向,快马加鞭。

奾正睡的迷迷糊糊,被颠醒了,揉着眼睛问母后:“母后,咱们这是要去哪儿呀?”

陈宛激动搂住奾:“咱去看你妹妹。”

奾一下子没了睡意:“我还有个妹妹吗?”

陈宛重重地点了点头。

自从把川儿送走之后,妫第一次看到钗环姑姑笑的那么开心,她也第一次看到了那么多好东西。钗环告诉妫,这些东西都是妈妈送来的,这也是妫第一次听说自己还有个妈妈。这天晚上,钗环搂着妫为她讲了很多很多有关妈妈的事情,妈妈是一个非常美丽的姑娘,早年在蔡国,她就象一个百灵鸟一样,不但歌唱的好,而且舞跳的也非常优美,她是那些小姐妹中最漂亮的一个,后来他嫁到了陈国,又是陈宫内最最美丽的后宫之主。说到高兴处,钗环也小声地唱着:“有女同车,颜如舜华。将翱将翔,佩玉琼琚。彼美孟姜,洵美且都……”

妫问钗环:“那她为什么不要我呢?是嫌我长的丑吗?”

钗环摇了摇头:“不,你长的很美。哎……,当初君上听了一个姓周的老头胡说八道,说你是妖女,说你一笑倾人城,再笑倾人国,所以……”钗环找不到合适的话来安慰孩子,她干脆说,该睡觉了。

妫没有一点儿睡意,仰着脸继续问:“妈妈会来看我们吗?”

钗环:“会,只要你听话。明天先把我教你的字写会,妈妈也就来了。”

“真的?那我听话!”妫重重地点了点头,躺进被窝里很快便睡着了。

钗环姑姑说妈妈是一个美丽的女人?妫常常坐在山口发呆,期望妈妈来看她,有时一坐就是半天,直到钗环喊吃饭她才很不情愿地离开山口,睡觉的时候,妫会缠着钗环给她讲妈妈的故事,钗环就从自己第一次见陈宛时讲起,从自己进宫时讲起,妫听的入迷。有时妫会笑着醒来,不用问她一定是梦见了妈妈,不等钗环开口,妫便说起了梦境,说的意思和钗环讲的差不多,吃过饭,妫便将自己写的字交给姑姑,姑姑检查了一遍,赞许地点点头:“去玩吧。”

妫撒腿就跑,钗环知道,妫又到山口去等妈妈了。

天儿一天天地热了起来,树叶也从青色长成了墨绿色,妫还和往常一样先做完功课,再将锅碗洗干净,将水提满,一切都做完了,便会早早地就坐在山口等着,等着等着,她真的听到了脚步声,第一个出现的是川儿,只见他扶着一个戴着白纱脸罩儿的女人,身后还有一个,身上背着一个和自己差不多大的孩子。妫猛地站了起来,她回身大喊:“姑姑,妈妈来了,妈妈来看我了……”

钗环头也不回地说:“你就坐在那儿等着吧,做好饭姑姑再叫你。”

妫早已跑了出去,钗环回头不见了妫,冲着远处高喊:“别跑远了……”

妫向着来人跑去,她一边跑一边喊:“妈妈……妈妈……”

一丛灌木将妫跘倒在地,她刚要爬起来,那个戴着面纱的女人一把将孩子扶住,心疼地问:“我的儿,痛吗?”

妫想笑,不知为什么泪却流了出来:“你是妈妈?”

女儿的模样陈宛想过了千遍万遍,当母女相见时,却又有着亲切和陌生,如同梦境一样不敢相信,只有女儿额头上的桃花胎记她还认得,当女儿毫无顾忌地扑到自己怀里,她才真真正正感觉到,这不是梦,这是真的。

陈宛紧紧地将妫搂在怀里,这一搂,竟让妫“哇”地一声哭了:“妈妈,我常常在梦里看到你,你为什么不要我,你为什么要扔了我,那个周老头他为什么不让你来看我……”

太多太多的为什么,陈宛一个也回答不了,她流着泪,紧紧将女儿搂在怀里,她一把扯掉白纱面罩,扔了出去,川儿急忙将它捡了回来,看到他们这样,跟着陈后的贴身丫环们也都哭了,陈后一遍又一遍地亲着孩子的小脸。直到听见一声“钗环拜见公主……”

陈宛这才回过神来,只见钗环匍匐在地上。

妫很快便和姐姐奾熟悉起来、亲热起来,血缘再一次显露出它不可思议的神奇,陈后按照川儿的叙述,也给妫做了一身和姐姐一模一样的衣饰,初次穿的如此,妫很不习惯,偷偷到水池边看着自己的影子,看着水中那个漂亮的小姑娘,她不敢相信,这个姑娘竟会是自己,接着又是一个,妫回过头来,见姐姐站在背后,姐姐拉起妫的手问:“你们一直在这儿住吗?”

妫点点头。

姐姐又说:“你跟我们回去吧,宫里有很多好东西。”

提到好东西,妫突然想起了什么,她拉着奾说:“你跟我来。”

妫将奾带到林子里,她将指头含在嘴里,一声长嘨,就见从林子里钻出不少小动物来,有长着长长尾巴的小山鼠,有长着华盖的山鸡,它们一齐向着她们飞过来,停在离她们不远的树枝上,向着她们鸣叫……

妫指着那些不同的鸟兽说:“这些都是我的朋友。今天它们白来了,我忘了带吃的给它们了。”

奾看着神奇的小鸟,开心地笑着。

妫突然从奾手里夺过点心用手揉碎,撒了出去,那些鸟便铺天盖地地落在了地上,争食着地上的食物。

妫拍了拍手对奾说:“怎么样,比宫里好玩吧?”

奾点点头。

妫拉着奾说:“姐姐,走。”

她们在丛林里跑着,妫在一片草丛边停下了,妫开始挖地,一个果被挖了出来,又是一个……

奾问:“这是什么?”

妫头也不抬地说:“我们叫它不饥果儿,这个东西,吃饱了,三天不饿。到了冬天,没什么可吃的,我们就到山上来挖它,可好吃了。有一天姑姑病了,几天不吃东西,我就挖了这些,烧熟了给她吃,她的病一下子就好了。”

两个人蹲在一个土坑边看着,土坑里徐徐冒着烟。

奾充满了期待地问妫:“好了吗?”

“差不多了。”妫找来一根小棍,将土坑里的散土挖出来,土被一点点地清理出来,接下来滚出来的是埋在火堆里的黑果儿,妫找了个大树叶,包好:“你闻闻。”

奾说:“好香呀。”

妫象个大姐姐一样,将一个果剥了皮递给奾:“尝尝。”

奾试着用牙刮了一点儿含在嘴里,笑了:“真甜。”

妫点点头,大大地咬了一口,见妫大口大口地吃着,奾也大大地咬了一口,她们香甜地吃着。妫又带着奾去掏鸟蛋,摘鲜果,奾第一次知道了人世间还有这样一种生活。有很多好吃的东西她在宫里偿都没有尝过。

看看太阳就要落山了,陈宛必须走了,钗环提前将妫领了出去,她告诉妫:“妈妈要回去了,如果知道妈妈来看你,那个周老头肯定会害妈妈的,你也不希望妈妈因为你受到连累对吧?”

妫咧了咧嘴,伏在钗环怀里小声地哭了,懂事地点着头。

奾也哭了,她要妈妈带妫一起回去,妈妈哭着摇了摇头:“好孩子,现在还不是带你妹妹回去的时候……”就这样,在川儿的催促下,他们一步三回头地下了山。

妫沿着山路一直偷偷追着,她站在山顶,望着山下的华盖轿车,陈后向着山上张望,似乎还想再看女儿一眼,妫忙躲到树后,陈后失望地坐上了车。

妫从树后走出,终于忍不住冲着华盖轿车大喊:“妈妈……”

轿车走远了,妫冲着远方大声唱着妈妈当年唱过的歌:“有女同行,颜如舜华。将翱将翔,彼美孟姜。有女同行,颜如舜英。将翱将翔,佩玉将将,彼美孟姜……”

陈宛撩开车帘回望着妫,泪如雨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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