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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荒野求生(2)

桃花开了,谢了,次年照旧再开,再谢,寒来暑往,春秋叠转,转眼之间妫六岁了,六岁的孩子如果在平常人家仍然是个孩子,可在这样的家庭里,妫已经成了小大人了,她会上山捡柴,去林里摘果,还会帮着钗环烧饭,汲水,成了一个不折不扣的棒劳力。

自从孩子被庄公命女医巫扔进山里之后,陈宛便再也没有怀过孩子,尽管庄公对她的情感一如从前,甚至比以往更甚,可是,陈宛的肚子就是不争气。太医说,陈后是气郁所至,任脉不通,太冲脉衰微所致,病根在情志上。林明白太医所说的情志是什么,正由于陈后久而不孕,最后的那个孩子就成了她唯一的念想和心病,她无时无刻不在想着那个孩子,想着那个只知道生下来额有桃花胎记的那个肉嘟嘟的女儿,她比奾小两岁,如果她还活着,也和奾差不多高了,她肯定活着,记得当初姑姑钗环离开时说过,如果你不见我回头,孩子就一定活着。记得自己也曾说过,如果找到我的女儿,你就不要再进宫了,带着她跑的越远越好,如今姑姑一去不回,自然是找到了那个可怜的孩子。

既然孩子和姑姑还活着,那她们究竟跑到了哪里?又藏在哪里呢?这么多年,一点也没有她们的消息,她们生活的怎么样?冬天有棉衣吗?夏天有单衣吗?孩子刚生下来就被扔了,姑姑空手出宫,又拿什么为孩子请奶娘呢?如果没有奶吃,孩子又能吃些什么?如果这样推想,孩子可能早就不在了,既然没了孩子姑姑还呆在外面干什么?是她不敢回来,还是另有原因?孩子命短,是因为君上听信了那个周太史的妖言,又跟姑姑有什么关系,她又怕什么呢?怕我难过?就因为怕我难过竟五六年不回来吗?这个理由似乎也不充分。

二夫人郑盈,是君上宠幸时间最长的女人,别看她生了孩子,有了女儿,可身材保持的如同处子一般,年轻娇艳,而且床第功夫很是了得,深得御人之术,往往能让男人一次而不能释怀,因此,被庄公临幸之后便从八子一下子封为二夫人,这不能不说是宫中少有的一个例外。

在二夫人郑盈的眼里,她想要的远不止这些,而是那个可以和君上双出双入并肩可称“阴阳“两字的后位。陈宛就是她的眼中钉肉中刺,她知道陈宛的心病在哪里,痛又在哪里,她常常利用自己的女儿来刺激她那敏感的神经,庄公在陈宛那里不痛快时,常常到她那里,并总会找到不一样的感觉,那一种来自麝香的气味,由鹿血鹿茸泡就的药酒,那种用胭脂红染就的帐幔,那一旦相拥入怀便让人陶醉的羊脂白玉一般的躯体,对君上有着无法拒绝的魔力,她希望自己所做的一切可以让那个女人抓狂,发疯。

陈宛从娘家带来的寺人中有一个叫川儿的,是陈宛身边最卖力的一个人,地位几乎和钗环一样,为了控制川儿,二夫人指示自己的媵女娪艳去勾引他,和他结为对食儿的夫妻,她要通过他们来掌控章华台。别看川儿是一个不中用的寺人,可和娪艳做起男女游戏来也粘的可以,一天,陈宛从章华台出来,偏殿里,却听见一个女子撒娇地喊着“相公你轻一点儿”,那男子却也气喘嘘嘘地说“夫人,别急啊,这就好了……”

陈宛大怒,她吼了一声:“滚出来!”

就这一声,偏殿里立马没了声响,陈宛对身边的几个寺人说:“去,把他们给我弄出来。”寺人带着几个悍妇冲了进去,不多时,便从里边将川儿、娪艳揪了出来。

陈宛扫着两个伏在地上的狗奴才,她问娪艳:“那宫的?”那娪艳不语,陈宛对一个悍妇说:“问问她是哪宫的贱婢,竟敢到章华台来卖弄?”早有寺人为陈宛拿来了椅子,陈宛坐了,只见那位悍妇走到娪艳面前,抓起娪艳的头发,甩手就是几记耳光,打的娪艳满嘴冒血,那娪艳捂着嘴嚎着:“奴婢是……是二夫人跟前的媵女”。

气愤不过的陈宛一气之下赏了娪艳二十大板,让人抬到二夫人处思过,二夫人一见血淋淋的娪艳,当下便哭天抹泪,她径直去往净事房求庄公给她一个公道,硬说陈后处事不公,是吊着骡子给马看,庄公知道陈宛是借题发挥,也不愿去触她的霉头,只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当下赏了二夫人一些玉玩器皿哄她高兴了事。

娪艳是在川儿的面前被打的皮开肉裂,川儿被锁进了偏殿,陈宛命女仆来到偏殿撂下两样东西,一件是刀,一件是白绫,要川儿自己挑选,川儿一见这两样东西,吓的魂飞魄散,她是一个绝顶聪明的人,一看主人真的不要自己了,便爬着哭着从偏殿里出来,在章华台前连连磕头。

陈宛走了出来,望定川儿的眼睛,她说:“你是我从母国带过来的,你就冲着母国的方向磕个头吧。”那川儿一直爬到陈宛面前,搂着陈宛的腿哭诉着:“奴才一时糊涂,自从……自从钗环姑姑走了,我心里憋闷,弊屈啊,这才做出糊涂事来,求公主看在咱们主仆一场的份上,饶了我这个猪狗不如的东西吧……”川儿的话刺痛了陈宛的痛处,若是钗环还在,有她教导这些从母国带过来的人,断不会发生这样的事,想到钗环,陈宛自然想到了那刚出生就被抛弃的小女儿,心里一阵儿发闷,她抚了一下胸口,差点跌坐在地。

川儿爬起来冲过去,和宫女一起扶陈宛回到章华台在榻上坐好,一边对寺人喊着:“愣着干什么,快去请太医啊!”

陈宛抬手止住寺人:“别去了,免得让君上知道了,分心朝政。”接过女仆手中的茶喝了两口,“刚才只是一时生气,坐下来就好多了。”

川儿重又在陈宛面前跪好:“奴才该死,奴才该死,不该在公主面前提钗环姑姑……”

陈宛:“怪不得你,就是你不提钗环,我也是常常想她,想……”

陈宛欲言又止,川儿脑子飞快一转,当下就知道陈宛想什么了,只见川儿一抱拳:“公主,恕川儿斗胆直言,钗环姑姑出宫去寻小公主,至今未归,公主挂念她们,川儿和咱们这帮娘家人同样挂念她们,每次见公主因此伤感,川儿恨不得要偷跑出宫找钗环姑姑和小公主,今日川儿犯下可饶恕的罪过,不如请公主开恩,让川儿在临死前再为公主做件事,去寻找钗环姑姑和小公主,等川儿找见了小公主,找见了钗环姑姑,我不用这两样东西,河没沿儿,井没盖儿,硬是钢刀软是绳,我自行了结,求公主给川儿个机会吧……”

陈宛的心软了,这些话只有跟着她且对她忠心耿耿的人才能说出来,面对这样的人,她又如何下得了手,陈宛不但不再怪川儿,而且对眼前的这个孩子心里充满了感激。晚上,川儿被带进椒房殿,陈宛让寺人给川一片席子,寺人将席子四角镇住,对于川儿来说,这是多大的恩典,他一进门儿便大礼跪倒,匍匐于地:“谢公主不杀之恩。”他头如捣蒜一般。陈宛指了指席子说:“坐吧”。

川儿满脸含泪:“娘娘,有什么吩咐您老就说吧,奴才就这么跪着,奴才这么跪着心里好受……”

陈宛将手挥了挥,屋子里的宫娥寺人都退了出去,陈宛这才说:“我知道你的一片真心,这件事也不能全怪你,你起来吧。”

川儿闻听这句话,感激啼零:“谢娘娘,谢公主……”

陈宛走下榻来:“我让你出宫一趟,你今晚就走,无论如何也要把小公主和钗环姑姑找到,能做到吗?”

川儿不迭地:“能,能娘娘,能。”

陈宛拿起早就准备好的陈币和细软,递给川:“找见找不见都要回来,你是我从娘家带到陈国来的,你的命是我的,你没有权利自行处置,明白吗?”

川儿连连磕头:“川明白,明白,能,公主,你就听信吧,听信吧。”

川儿千恩万谢背着陈宛让他带给钗环的东西,悄悄地离开了陈宫。在宫人们眼里,川儿算是死里逃生捡回了一条命,死是死不了了。川儿在路上想,我不但没死,如果再能找到钗环和小公主话,那自己就是陈后的恩人,就算是当个宰伯都不难,这样想着前程,川儿不觉加快了脚步。

话是这样说,陈地是以候爵之位封国,方圆五百里,要找人谈何容易。别忘了,川儿是一个绝顶聪明的人,川儿知道,他们既然是躲起来的,那肯定不会生活在市井闹市,他们躲身之处,除了山就是林,一个女人带着一个刚刚出生的孩子,不可能跑的太远,但是,她们还得活着,活着就离不开人群,这就决定了,他们也不会离集镇太远。于是,川儿就瞄准了林和山这两个地方,先从宛丘周围找起……

川儿自离开陈宫便瞄准林和山这两个去处,一处一处寻找,终于在山的环抱中找到一个茅房,他不敢贸然走过去,便躲在暗处观察着。只见一个小女孩儿先从茅草房内跑了出来,蹦蹦跳跳,径直上山,川儿跟了过去,那小女孩儿爬上树,从树上摘着果子,她将果子一颗一颗地扔到了地上。川儿走过来,将地上的果子一个个捡了起来,小女孩在树上看见下面有人,而且在捡着自己的果子,喊道:“你放下,这是我的果子,你放下!”

川儿抬头望着女孩,笑了笑:“我在帮你捡呢。”

那女孩不再摘了,抱着树干一下子滑下来,欲夺川儿手上的果子:“我又不认识你,谁让你来帮我捡的?把果子还给我。”

川儿一躲:“你是谁?你告诉我我就还你”。

“妫儿,妫儿……”一个妇人找上山来。

那女孩儿大喊:“我在这儿呢,姑姑,这个人捡我的果子……”

川儿一看,来的这个妇人正是多年不见的钗环,他急走几步跪在地上:“姑姑……,川儿拜见姑姑……”

钗环愣了一下,良久问道:“你是谁啊?”。

川儿扬起脸来,泪流满面:“我是川儿呀,姑姑,你让川儿找的好苦哇。”

钗环也认出了川儿,她一把把他拉了起来:“你真是川儿?”

川儿点点头:“这么多年,你受苦了,姑姑,这就是小公主吧?”

钗环点头,川儿转向女孩磕头:“奴才川儿给公主嗑头。”

妫一脸疑惑:“你叫我小公主?我是妫儿,不是公主。还有,你到底是谁啊?干嘛给我磕头?”

钗环抹了一把热泪,搂过妫儿:“妫儿,他是从宫里来的,他叫川儿,走,咱们回家。”

妫更加疑惑了:“宫里?宫里在哪啊?”

川儿上前背起妫儿就走:“奴才来告诉小公主吧,这宫里啊……”

钗环跟上来拉了川儿一下,喜上眉梢:“川儿,是公主让你来接我们的?是不是啊?”

川儿摇了摇头……

钗环满脸希望暗淡下来,她将妫从川儿背上抱下来,对她说:“妫儿乖,你先回家去,我跟这位哥哥说几句话。”

妫儿点了点头,顺着山路跑开了。

钗环:“我也不知道该给小公主取什么名字,就叫她妫了。”

川儿叹了一口气:“自从你们离开陈宫,公主无时无刻不在记挂着你们,这次让我背着君侯出来找你们,就是要知道你们是死是活,如果活着,就让我看看你们生活的好不好,小公主本来应该生活的更好,却在这里受罪,真是该死!”川儿想起了什么,急忙将身上的包裹取下来递给钗环。

钗环打开包裹,看见里边装着细软,这么多年的艰难竟一下子涌上心头,止不住流下眼泪:“这么多年,小公主跟着我受尽了罪,受尽了苦,不知多少次都是死里逃生,如果小公主死了,我也决计不会再活下去的,可是苍天庇佑,小公主又一次次地熬了过来,你回去转告公主,让公主放心,我这一辈子就这么守着妫儿,直到小公主长大,嫁个好人家,到那时,我再回去向公主复命。”

川儿说:“别说了,姑姑,带我回去看看你们住的地方吧。”

钗环说:“山间草庐,没什么好看的,你回去吧,告诉公主,别让她总惦记着,就说钗环不能在身边伺候,让她自己多保重身体,你们这些下人,也应该处处为公主想想,别总是惹她生气。”

川儿将钗环说的话一一记下了,又跑到集市上买了一些吃的用的回来,看看天色不早了,这才告辞回了陈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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