济公呆在后殿四处张望,这时广亮来了,只说大祸临头,济公不解,广亮说道,适才秦相去了,秦相公子秦熹不知道听说了什么,转回来告知方丈宜让你躲避一下,住持心知秦相要对你不利,他现下在后门处等你,要你速速离开,以免生变。
济公虽然没把这事放在心上,原就打算与秦府硬碰一场的,但却心感慧远袒护照顾,也感叹秦熹善心,不忍拂了他意。于是也就不再生事,谢了广亮,要往后门去,临走前摸了摸怀中,掏出一只鸡腿要给广亮,广亮说,我不敢破戒的,师兄自己请吧,只是闭目念佛。
到了后门处,见慧远穿得外出的衣服。慧远见了济公到了,上来笑道:“师弟锋芒太锐,宜暂避秦相之威。”济公说道:“还亏得主持庇护,我这便要走了,不然终要给寺里惹了灾祸。”
慧远道:“那我送你一程罢,早间我让广亮请你未果,古哲有云,大山不来就我,我当去就大山,实是想与师弟聊聊禅理。”济公道:“你忽然说起这蕃学之理,莫非是听我说新罗百济,真以为我是远来研究之僧?我实是大宋人也。”慧远笑道:“师弟长得一颗玲珑之心,却思虑过多矣,我微有此意,但主要还是看你言谈奇特,做事豪爽,我虽不喜秦桧,但却不敢直言讽刺,于师弟身上,见到一种非华夏恭谦礼让之风,但直舒胸怀爱憎分明,于是好奇莫非师弟真是外邦人士。”济公问,若我真是远来之僧,你要如何?慧远道:“四处远来之人都不容易,若是远来求法的,更要比一般僧人优待,真没求学抄经的钱的,我也愿白送给他。”济公叹道师兄心善,行得此事功德无量。
济公道:“我要去临安城外找东西,时间不多,但我也挺想和你聊聊的,要不我们走一程,边走边说,且叫我本名新济就好了,今日便说说华夷之分吧。”慧远虽知新济也非真名,但只说正好,于是二人便从后门绕下山去了。
两人也不着急,只当游山玩水似的走着,慧远见天气颇冷但济公衣服破烂,打算脱下身上衣服给济公御寒,济公笑道:“这不用,我都习惯了人间冷暖了,热时就多出汗,冷时便多打抖,文明其精神,野蛮其体魄。”慧远点头,也不再提衣服之事,只看到太阳忽然穿出了云层,照在身上,暖洋洋甚是舒服。
两人一路说起华夷之分来,慧远问济公:“今人都见东有大海,西为戈壁,南多瘴疠,北雪覆地,都以为华夏为世界之中,言必称我中国,我看新济师弟游历四方,见识甚广,敢问我中土可为世界之中否?”道济笑道:“譬如说我佛祖诞于蓝毗尼,那蓝毗尼岂非世界之中?以我看来,文化昌盛之地可为世界之中,并非一成不变之地,今天下以我大宋为文兴之地,过得数百年,谁有能断言哪里是中呢?而文化皆以人为根基,所以我不分华夷,只说道理。”
慧远想了半天,点头称是,说道:“我今听得师弟这番说法,心思也开阔了许多,假以时日,我当遍游天下,将这佛法传到中土之外四方,这才是大功德。”济公说:“且别提西方,你的经都是那边求来的呢。”慧远大笑。又问道:“我见师弟不持斋戒,这是为何,难道出家人不当惜这些生命么?”济公说道:“我有个故事说给你听,花亭县有人爱狗如痴,其狗猝死,如丧考妣,遂供鸡腿祭之,旁人问为何敬犬至此,他云:我爱众生。”慧远又笑。济公说:“我常听说有虎吃人之事,也未尝听闻虎会遭报应,我也是生灵,如狼如虎,如豚如犬,何以它食我是天道,我食它为背德,只有自视我是动物,方能称众生平等,这于我佛慈悲又有何干。”慧远沉默,心里觉得有理,只是我便不宜学了。
慧远忽然问:“我听师弟讥讽秦相,莫不是与岳飞有旧?”济公说:“也没见过。”“那师弟所作残句,所缺之字为何?”济公笑而不答,慧远便住口不提了。二人又说了知行兼守,见性成佛之事,慧远自觉收益良多。
不多会济公走到了岳飞埋葬之地树林外,对慧远说:“我已到了,现下要去找一件物事,多谢师兄相送,却不敢再耽搁师兄行程了。”慧远虽是不舍,但也知终有一别,刚要告辞回去时,只见济公脸色沉了下来。
慧远刚要问发生何事,只听济公说:“你伏低了身子,不要说话。”正诧异间只见红光一闪,只见一黑色大物撞了过来,济公大惊,陡运起时之法,轰然一拳打了上去,只觉来物力气甚大,只震得济公退了三四步,定睛一望倒下了一跳,只见是一条大蛇,足有胳膊粗,济公一惊,心想如此大的蛇,还游行如此迅速,这不知是白素贞还是小青了。
那大蛇被济公打了一拳,也有些吃痛,发起兴来,蛇头如标枪连攒,瞬时间已咬了七八口,济公运起时之法也只是刚刚躲过,心想打蛇要打他脖子处,于是闪到蛇侧面,腿上运力至腰,腰上发力至拳,又运起时之法将拳加速数倍,朝那蛇脖子上打去,只听一声巨响,似是金属碰撞之声,几百斤的力道打过去,居然没有伤了那蛇一丝半毫。
那蛇如电一般又朝济公咬来,济公运起法来闪过,忽然感到肩上一痛,只见肩膀已被擦得血肉模糊,心想我运起法力这般速度都未能完全闪开,看来并非这蛇的对手,但我逃走了,那慧远又难以幸免,只得硬着头皮,闪过攻击,一拳又一拳朝蛇脖上打去,只打得如敲锣一样,铛铛直响,自己心里知道,坚持不了多久了。
忽然慧远说道:“绕到它后面,抓他的尾巴。”济公也没多想就上去了,绕到蛇身后,只见蛇的下半身果然行动缓慢,只能支撑,攻击都是只动上半身,于是大起胆去抓起了蛇尾,如同抡大锤一样挥着蛇到处去撞,那蛇被抓住尾巴居然也无力回头再咬,盘了身体要向济公裹去,济公那容得它靠近,忙好像大风车一样吱呀吱的转起来,那大蛇无法回身,只得任济公挥着到处去撞,一时间尘土四起,四周树枝被撞断了无数,撞到四周山岩上便是一滩血迹,直撞了半天,济公觉得那蛇气已渐弱,就丢到一旁,忽见那蛇发出红光,瞬间变成了半截如同锥子似的尖牙掉落地上。
济公喘气了半天,见慧远亦是惊慌方定,就问道:“你怎么知道要去捉他的尾巴?”慧远道:“这怪物我少时见过的。”一边扶起济公靠树休息,一边说了这怪物来历。
慧远道:“我少时随我师到处游历,曾在沥泉山见了此怪,当时周侗带了岳飞去山上拜访,我和岳飞同年,所以两人谈得来,到后山游玩时就见到此蛇,那岳飞虽然年纪小,气力也不输给大人,也就是抓起蛇尾摔死了,那蛇死后就化为了一枝枪,我两拾起枪去给我师和周侗看时,我师方说了来历。”
“我师颇有异能,识得原来那岳飞乃大鹏金翅鸟转生,前世它专以诸龙为食,这龙非我中华之龙,佛经称那加之物,实乃角蛇是也,一日波旬引诱了龙王去盗了佛祖的经书,迦叶和弥勒带了大鹏金翅鸟去索经,一番大战杀了龙王取回经书,只说这大鹏,它待咬死龙王后就把龙王啄食了,只剩龙牙及龙骨,因大鹏金翅鸟吃了小龙无数,体内毒已满溢,刚食完龙王后那大鹏鸟就上下翻飞七次,到金刚轮山上毒发吐炎烧尽自己而亡,我师推断那龙王之牙与他纠缠,所以化为了蛇的化身。之后我师把那枪给了岳飞,便是他上阵用的沥泉枪。从那以后我就再没见过岳飞,只听闻他抗金连胜,但却被罢了官又在大理寺里被害,民间多有咒骂秦相的人,是以秦相今日到寺中祷祝。不想前几日岳飞刚死,就又见了此怪。”
济公听了也是称奇,上前把龙牙拿到手里,只见那锥状的龙牙暗有血痕,红光如脉络一样透慢整个牙体,忽然听得身后剑也嗡嗡作响,似是发出共鸣,那种时空穿梭的不适感又涌了上来,心想这不知又要去哪了,于是便对慧远说,“多谢救命之恩,只是时辰已到我要走了,一会儿这里会有大变故,你快回去吧,今后见得我这样的破烂行脚僧人时,也请多照顾。”
慧远见他说得郑重,只好辞别回去了,虽然脚步蹒跚,却是不回头的走了。济公见他背影似是二十年后的样子,看了手中之龙牙,也不知上面是不是沾有岳飞血迹,心下百感交集,不知怎么能报答慧远,就叫道:“你刚问那缺的字是什么,那是个锥字呀。”慧远转身看去,周围竟是已无济公行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