济公调息了约一柱香时间才缓过气来,只是头昏脑涨的感觉一时驱之不去,感觉如梦似幻,忽见得旁边柱上有字,忽然醒悟,这竟是未烧毁前的大碑楼!观看四周,才发现剑跌落在身边,阳光斜射进来,照得古灯桌椅一如旧往。
济公刚收起了剑,忽然听见脚步响,一僧推门而入,济公望去只是胖胖的青年僧人,见到济公在此,就说:适才住持有命,你们这些行脚挂单的,不要到处乱走,今天只在后殿去修行吧,今日秦相要来,济公见他面生,不记得何时灵隐寺中有此人在,便问:“小师弟你法号叫什么。”那和尚行了个礼,说道:“回师兄的话,我叫广亮。”
济公一听,半响没反应过来,憋了半天问了一句:“今天是什么日子了?”广亮说“正月十五。”
“我是问年号。”
“绍兴一十二年。”
济公听得年号,心道这穿越还能来回穿的?心想此事定与渊鱼有关,但今已至此,唯有认命了,心里咯噔一下,想道:莫非我要在这里呆上二十年等再遇到渊鱼?这可就尴尬了。见那年轻僧人在旁似乎要赶他出去,说是不让打扰了秦太师,不由得哈哈大笑道:“哈哈,你是广亮,你果然是广亮啊!”心下却已打好主意,有此好机会,定要去讥讽下秦桧。
广亮闻他此言,心里不解:“这广亮还有假的?这定是个疯僧,可要看管好,别坏了我寺声誉。”
济公不便在大碑楼久待,于是去寺里逛了下,觉得风光也和二十年后一般,竟没有疏离感,走到门前,忽然被扫地僧人抓住,问道:“你是谁,从哪来,要去哪去。”济公说:“我叫道济。”那老僧道:“那甚好,垃圾就在那,你去倒吧,那么你是谁,从哪来,要去哪?”
济公笑道:“从来处来,到去处去,来处为有,去处为无,所以你要问我是谁干嘛,我本来就是个无中生有之人罢了。”旁边主持听见济公如此说话,忙问旁人这是谁,广亮上前答道:“应是路过的行脚僧人,已安排他到后殿修行了,不会惊扰到秦太师。”慧远道:“听他说话甚合禅理,可请到方丈内与我相谈。”
广亮应了,来叫济公,只说:“方丈住持说你有禅机叫你去谈话哩。”济公奇道:“既然知我馋饥,只让我去香积厨内自便就好,谈话能谈饱了?”
光亮道:“你不省得,我是说参禅那个禅机”
济公大笑:“我如何不省得,你听我说了,山里有水,水里有鱼,鱼捞完了只见底。人有脸,树有皮,萝卜快了不洗泥。人要往东,他偏要向西,不吃干粮尽要米。这个名字叫馋饥。”
广亮与他纠缠不清,只来报告慧远,慧远笑道,也别难为他,此乃隐士也,可吩咐让他自去香积厨内开火自便。广亮纳闷,也只得应了去了。
又等了几个时辰,听人传报秦太师到了,慧远众僧迎接进寺。那秦桧夫妻来到大殿上,先拜了佛。吩咐诸僧并一众家人回避了,然后暗暗祷告:“第一枝香,保佑自身夫妻长享富贵,百年偕老。第二枝香,保佑岳家父子早早超生,不来缠扰。第三枝香,凡有冤家,一齐消灭。”祝拜已毕,便唤慧远上殿引道,同了王氏到各处随喜游玩。处处玩罢,末后到了方丈前,但见壁上有诗一首,墨迹未干。秦桧细看,只见上边写道:缚虎容易纵虎难,东窗毒计胜连环。哀哉彼妇施长舌,使我伤心肝胆寒!
秦桧吃了一惊,心中想道:“这第一句,是我与夫人在东窗下灰中所写,并无一人知觉,如何却写在此处?甚是奇怪!”便问慧远:“这壁上的诗,是何人写的?”
慧远道:“太师爷在此拜佛,凡有过客游僧,并不敢容留一人,想是旧时写的。”
秦桧道:“墨迹未干,岂是写久的?”慧远想了想道:“是了!本寺近日来了一个疯僧,行为甚是怪异,这乱涂乱抹想必是他写的。”秦桧道:“你去叫他出来,待我问他。”
慧远禀道:“这是疯僧,行为痴痴癫癫,恐怕得罪了太师爷,不当稳便。”秦桧道:“不妨!他既有病,我不计较他便了。”慧远无法,只得吩咐广亮去叫济公。
广亮领命,就出了方丈,来至香积厨下,正见济公正生火烧肉,手中抬着一只鸡腿在啃,慌忙叫道:“疯僧!你哪捉来的鸡呢?你是不是在方丈内东涂西抹,今日秦丞相见了,唤你去问哩!”济公道:“我正要去见他。”广亮道:“须要小心,莫要冒犯了秦相!”济公也不言语,怀揣了鸡腿,拿起扫帚和吹火棍往前便走。
广亮同到方丈来禀道:“疯僧唤到了。”秦桧见济公垢面蓬头,鹑衣百结,手持扫帚吹火棍,竟是满嘴油腻,便笑道:“你这僧人:蓬头不拜梁王忏,垢面何能诵佛经?受戒如来偏破戒,疯癫也不像为僧!”
济公听了,便道:“我面貌虽丑,心地却是善良,不似你佛口蛇心。”秦桧道:“我问你,这壁上诗句是你写的么?”济公道:“难道你做得,我写不得么?”秦桧道:“为何‘胆’字甚小?”济公道:“胆小出了家,胆大终要弄出事来。”秦桧道:“你手中拿着这扫帚何用?”济公挥手道:“要他扫灭奸邪。”秦桧道:“那一只手内是什么?”济公道:“是个火筒。”秦桧道:“既是火筒,就该放在厨下,拿在手中做甚?”济公道:“这火筒节节生枝,能吹得狼烟四起,实是放他不得。”
秦桧道:“都是胡说!且问你这病几时起的?”济公道:“在西湖上,见了‘卖蜡丸’的时节,就得了胡言乱语的病”王氏接口问道:“何不请个医生来医治好了?”
济公道:“不瞒夫人说,因在东窗下‘伤凉’,没有了‘药家附子’,所以医不得。”
王氏道:“此僧疯癫,言语支吾,问他做甚?叫他去罢!”秦桧道:“你有法名么?”
济公道:“有,有,有!吾名三佛齐,终日藏香积。问我何处来,新罗与百济。”
秦桧与王氏二人听了,心道:“看不出竟是个高丽僧”。秦桧又问济公:“看你这般行径,哪能做诗。实是何人做了,叫你写的?若与我说明了,我即给付度牒与你披剃何如?”济公道:“你替得我,我却替不得你。”王氏道:“听说你会写字,还会画画作诗?看不出竟然是个研究僧,可当面做一首来看看。”
济公道:“使得!将何为题?”秦桧接道:“就指我为题。”命慧远取纸墨笔砚过来。
济公就磨浓了墨,提笔写出一首诗来,递与秦桧。秦桧接来一看,上边写道:久闻丞相有良规,占擅朝纲人主危。都缘长舌私金虏,堂前燕子水难归。闭户但谋倾宋室,塞断忠言国祚灰。贤愚千载凭公论,路上行人口似()。
秦桧见一句句都指出他的心事,虽然甚怒,却有些疑忌,不好发作,便问:“末句诗为何不写全了。”济公道:“若见施全面,奸臣命已危。”
秦桧回头悄悄对左右道:“你们记着,若遇见叫施全者,不要管他是非,便拿来见我。”王氏道:“这疯子做的诗全然不省得,只管听他怎的?”济公道:“你省不得这诗,不是顺理做的,可横看去么?”秦桧果然将诗横看过去,却是“久占都堂,闭塞贤路”八个字。秦桧大怒道:“你这秃驴,敢如此戏弄大臣!”喝叫左右:“将他推下阶去,乱棒打杀了罢!”左右答应一声,一起上来要拿济公。济公扯住案脚大叫道:“我不依,我不依,我虽然戏侮了丞相,不过无礼,并不是陷害忠良,杀害了大臣,如何要打杀我?”那时吓得那些和尚,一个个战战兢兢。左右只顾来乱拖,却施不动。王氏轻轻的对秦桧道:“相公权倾朝野,谅这小小疯僧,怕他逃上天去?明日只消一个人,就拿来了结他的性命,此时何必如此?被些无知的人瞧去了可又要兴风作浪。”秦桧会意,便叫:“放了他,以后不许如此!”叫慧远:“可赏他两个馒头,叫他去罢。”慧远随叫侍者取出两个馒首,递与济公。济公把馒首双手拍开,将馅都倾在地下。秦桧道:“你不吃就罢,怎么把馅都倾掉了?”济公道:“别人吃你馅,和尚却不吃你陷。”秦桧见济公句句讥刺,心中大怒。王氏便叫:“疯僧,可去西廊下吃斋,休在丞相面前乱话!”
众僧恐惧,一齐向前,把济公推向西廊。济公连叫:“慢推着!慢推着!夫人叫我西廊下去吃斋,他却要向东窗下去掏灰哩!”众僧一直把济公推去,只关到后殿里,几人看住了门,再也不敢放他出来。
济公被关在后殿里,也不觉得气闷,只是走走瞧瞧,心里道:“那日隗顺说偷运了岳飞尸体去埋了,推算来便是近日之事,那日渊鱼说龙牙便在那里,我可去附近看看。”不一会只见广亮偷偷跑来说道:“你倒悠闲,岂不知大祸临头呢。”不知济公凶吉如何,且听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