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一声尖叫穿墙透壁。
但不是从隔壁传来的,而是楼下。
静候佳音的苏芷蓉格外灵敏,这声音,她是第一个听到的。
苏芷蓉惊得跳了起来,筷子“当”地一声掉到地上。
奶妈,楚儿,珍珠都愣住了。
苏芷蓉假装镇定,低头拾筷子,心里却忐忑着。
这是一种从没有过的感觉。
“楚儿,去看一看!”苏芷蓉淡定地吩咐着,脸上布满明显的担忧。
楚儿疑惑地看了看苏芷蓉,走出去。奶妈似乎明白,也不说话,只是笑。
苏芷蓉就皱了皱眉头。
一会儿,楚儿就匆匆跑回来了。
“不得了,夫人当时没注意,喝进好大一口汤,咸着了,生了好大的气,把饭菜都掀翻了,要找客栈的麻烦!”
“啪!”苏芷蓉手里的碗掉了,假装镇定的脸变了颜色:“客栈怎么说!”
“说!”楚儿看了看苏芷蓉,不敢说话。
“当,当!”两只筷子一前一后从苏芷蓉手指里滑了下去,在地板上弹了两下,无力地躺在地上。
“砰砰砰!”敲门声像打在苏芷蓉心上。
糟了,糟了,这顿打躲不过了。
奶妈念了句阿弥陀佛。
门一开,吉儿的脸就挤了进来:“大小姐,夫人的心绞痛犯了,你过去看一看!”
苏芷蓉一愣,竟然急了起来,三步作两步地跑过去。
此时,苏夫人正躺在床上,皱着眉,捂着胸,脸色煞白,嘴唇青紫,紧闭双眼,一声不吭。
“这可怎么办,这可怎么办!”苏老爷在床前不停地走来走去,念念有词,满脸担忧。
桌子上乱七八糟,碗倒了,饭撒了,菜一堆堆的,汤直接泼在地板上。
不用说,刚才的情景有多惨烈。
苏芷蓉怯怯地走了过去,却不敢近前,只低头站着。
她想起刚才撒盐的事
这个娘一向不喜欢吃盐,可能跟她的病有关系,说不定,这心绞痛就是自已引出来的。
内疚,后悔,自责。
苏芷蓉心里一阵翻江倒海。
“儿呀!”苏老爷一见到女儿,眼泪都要流出来了:“你娘又病了,这可如何是好!”
“大夫呢?”苏芷蓉不敢看苏老爷的眼睛,轻轻地提醒了一句。
“去请了!”苏老爷没回答,吉儿在一旁赶紧回答了一声。
“老爹,去休息会吧!”苏芷蓉说:“我来照顾娘!”
苏老爷见女儿如此懂事,心里自然高兴,默默地点点头,无力坐到椅子上。
苏芷蓉走近床头,看了看。
苏夫人的嘴角有些脏,大约是刚才吃饭时留下的。
对于一个平时非常讲究的人来说,这是很难受的。
苏芷蓉想用手去擦,又觉得太过亲昵,心里别扭,回过头四处瞧瞧。
屋中间,小凳子上放着木盆,一盆的水,盆沿搭一块毛巾,想是吉儿备下母亲饭后洗脸的。
苏芷蓉走过去,拿起毛巾,蘸了水,拧了。
“哐当!”一转身,盆子滑到地上,水沿着地板流动着,地板上有个不大不小的洞,水就全部沿着那个洞流下去了。
苏芷蓉很庆幸有这个洞。
“大小姐,还是我来吧!”吉儿只差没笑出来。
苏老爷摇了摇头。
“大小姐的裙子也湿了一些,去换换吧!”吉儿关心地道:“要不,会着凉的!”
苏芷蓉脸面火辣辣的,一跺脚,就要出去。
“不好意思,打扰各位了!”一个声音在门口响起。
不像是大夫,也不像是管家。
苏芷蓉怔了怔,就被堵在里面。苏老爷站了起来,朝门口看去。
门没锁,自然不需要敲门,却也不代表谁都能进来。
一个二十来岁的青年男子站在门口,眼睛朝里面望着,只见他头上系着方巾,穿着行者装,浓眉大眼,模样很是英俊。
但也很狼狈。
方巾湿答答地粘在头发上,头发湿答答地粘在脖子、额头上,衣服湿答答粘在身上,整个人湿答答粘在过道里。
就像刚从水里提出来。
“这位公子有事么?”苏老爷有些不解。
其实,他不问,也应该知道,就算很近视,面前的情形,还是看得出来一点点。
苏芷蓉就往里退了退。
苏老爷却有些不高兴,不管有什么事,内有女眷,就这样站在门口,显然是很不礼貌的。
“这位老伯!”那年轻人行为举止倒是很有修养:“在下就住在老伯下面的房间里!”
苏老爷点点头。
“刚才!”那年轻人指着自已的肩头:“一大注水流了下来,然后!”。
苏老爷看过去,先是看到了头,再看到肩,再看到其它的,然后,愣了半响,想了一想,才回过神来。
“这,这,这!”苏老爷突地结巴了,:“小女,小女刚才不小心,弄湿了公子,实在对不住,老夫在这儿向公子赔罪了!”
弄湿,苏芷蓉皱了皱眉头,鄙视地看着老爹,真不会用词,不知道那个进士是怎么考上的。
“老伯不必如此!”年轻人倒也算客气:“只是,弄湿的何止我身上这一件!”接着,他从身后拿出一个包袱来,看时,上面也湿湿的。
“通共就这二件衣服,全都湿了,我明日如何赶路!”
“这个好办!”苏老爷忙道:“我这儿有一些衣服,送与公子便是!”接着吩咐吉儿:“快,把我那件蓝色直裰拿出来!”
那年轻人见苏老爷如此好说话,便笑着点点头:“这样倒好,只是麻烦老伯了,老伯不妨把地址留个,日后我再差人送来便是!”
明明是来要赔偿的,却说得这么理直气壮。
苏芷蓉在里面听了个真真切切,便冷笑了一声:“说得比唱得好听,谁稀罕你送来,难道我老爹还要像你似的到处借衣服穿别人的旧衣服,你若不喜欢,只管撕了丢了,没人会找你!”
苏老爷就朝苏芷蓉看去,说了句:“哎呀,小祖宗,少说两句吧!”
年轻人的眼神唰地朝苏芷蓉看了过来,十分凌厉。
苏芷蓉心里一凛,哼了一声,转过脸去。
“如果在下猜得没错的话,这水,是这位姑娘泼的吧!”
年轻人冷冷的声音像冰锥似的扔了过去。
“是我又怎样!”苏芷蓉也不示弱。
苏老爷突地发觉,自已竟然插不上话了,只好默默地站在一旁,看事态发展再说。
年轻人的眼神就落在地上的木盆子上:“这位姑娘,楼上楼下,都住的是人,怎么能这样胡丢乱摔的!”
苏芷蓉白了他一眼:“我老爹都道歉了,还给你衣服了,你还想咋的!”
“在下并不是想要你们的衣服,只因这里荒山野岭,找不着集市,实是迫不得已而为之!”年轻人看着苏芷蓉,面无表情地说:“姑娘若有意见,可以不借,并没人勉强!”说罢转身要走。
苏老爷忙道:“且慢!”又对苏芷蓉说了句:“女儿,这是你的错,你还这么不依不饶的,别说了,你也回去换衣服!”
苏芷蓉赌气地说:“回去就回去,稀得理他呢,他以为他是谁,天王老子么,穿得破破烂烂的,一张脸,鼻子不是鼻子,脸不是脸,还得瑟,真是不入眼,看着就不爽!”。
这一番话把苏老爷听得目瞪口呆,他不但不生气,反而佩服自已的女儿这么有口才,若不是现下这个情形,他必定疯狂点赞。
他不知道。
孤儿院长大的孩子,从小就胡摔海掼,简单粗暴惯了的,打同学,斗院长,不说口才,连身手都是过硬的。
这几个月,完全陌生的环境,套上的这具娇贵的身子,严格的老娘,算是把苏芷蓉憋坏了。
洪水,总要找个突破口,要不然,会决堤。
苏芷蓉说完,就朝门口走了出来。
年轻人一张俊脸由白转红,由红转黑,由黑转得更黑:“这位姑娘,在下并没有得罪你吧,在下这样在下自个儿乐意,姑娘若是看不上眼,可把眼睛挪往别处,为何紧盯着在下!”他本是反驳,听在别人耳中,却成了苏芷蓉处处留意于他了。
作为裁判,苏老爷从心里评比了一番:这年轻人也不错,现下局势,一比一。
其实,苏老爷并不是一个合格公正的裁判,他有些偏袒,应该是年轻人稍占优势。
苏芷蓉这边发功了,她气得跺了跺脚,指着年轻人:“你,你说什么,本小姐紧盯着你,你是王孙公子,还是富家子弟,要不就是貌比潘安,才似子建,要不就是吴尊还是胡歌,本小姐处处盯着你,美得你!”
苏芷蓉一不留神,把现代人都带了进去。
此处应有掌声,从苏芷蓉生下来那一刻,苏老爷就已经路人转粉,现在,就更粉了。
年轻人也有不认输的死磕精神,他冷笑了一声:“姑娘倒是读了一些书,懂得些人名,只怕姑娘懂不得在下这几句话!”
“什么画,难不成是宋宗徽的鸟,赵子昂的马!”苏芷蓉冷冷地说完,便歪着嘴站在一旁,这是从红楼梦里照搬的。
“呃,宋徽宗是谁?”苏老爷一脸茫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