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情是这样的,那天,苏芷蓉正准备大展鸿图奋发图强一次,就把《列女传》《论语》针线都拿出来,一溜儿摆好,按顺序完成,以便晚间让老爹和那个娘高兴高兴,这时,那个娘身边贴身丫头叫吉儿的就气喘喘跑过来。
“夫人吩咐,你们把大小姐这边都收拾一下,晚一点就要出发了!”
苏芷蓉一哆嗦,书、线掉了一地,她明白过来,这一天,终于来了。
她的美梦醒了,绑架终究是绑架,吃进去的自然会要吐出来。
她一警醒,自然就问得详细了。
吉儿一五一十地把原由说了一遍。
当朝宰相蔡京大兴花石纲,弄得许多地方百姓家破人亡,苏老爷联言刚从西北回京的镇远将军云明守直言进谏,以奏折十一条力陈花石纲之弊,可就是在奏折递上一天之后,苏老爷便和云明守分别贬出京师,云明守被贬徐州观察使,苏贤苏老爷被贬通州监税官,着即日出京赴任,而苏老爷听说任地艰辛,不忍妻女受苦,欲把苏夫人和女儿先送回陶朱县苏家庄,尔后再去通州。
这么快就露出马脚,苏芷蓉有些恋恋不舍,其实,守着一座老宅子,有花园,有父母,有奴仆,真好。
可是,吉儿一句话打破了她最后的美梦。
宅子,是租的,原是一户商人所有。
集贤殿大学士,谏官,还跟着七八个家人,竟这么穷酸。
苏芷蓉嗤之以鼻。
戏,终于有破绽了。
接下来,打包,租车,男女老少集合,遣散的遣散,留下的留下,苏夫人作了一通演说,一家人就挤上了四辆车,头一辆坐着苏老爷、苏夫人老两口,吉儿和另一个小丫头随侍,第二辆坐着苏芷蓉主仆三人并奶妈,第三辆装着家居细软及一些物品,第四辆则坐着管家,家居大夫,两名家丁。
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四辆车中,苏芷蓉的车格外显眼,红油新漆,光亮新鲜,车顶上还有大大的遮阳绣布。
苏芷蓉觉得,里面肯定有文章,至于什么,一时想不出来。
车窗没封上,从窗口看外面,挑担子行街串巷的卖货郎,算命看八字抽花水的瞎子先生,摆地摊捏糖人的老头儿,林立的各色各样的铺子、赌坊、茶楼、酒楼比比皆是。
是横店,不像,苏芷蓉摇摇头,有这个样子,没这个味道。
再留心。
城里拐了个多时辰,高高的城墙下巍峨的大门就出现在眼前,要是人工做,这该得花多少钱。
出了城,晓行夜宿,上千里的官道,来往的马匹、行人、轿子,各色客栈。
苏芷蓉这两天脑海里出现了一个词:穿越。
偌大一个城,千里官道,要说造,几乎不可能。
把所有的不可能都排除,只剩下一个可能,不管你多么地不愿相信,那也是真相。
真相就是——穿越。
像自已追看的电脑剧里洛晴川一样。
只是,剧情不合,一般来说,穿越过去的不是宫斗就是宅斗,不是娘娘宫女,就是正妻妾室,一个孤儿穿越成大小姐,而且被父母双全且父亲特别疼爱的,少见。
这个词一旦显现,苏芷蓉就将它定了形,她决定把它当成穿越。
打小到大,她就希望有个家,哪怕有人来孤儿院来看看她,说是她的亲戚,然而,她得到的总是失望加上失望,再至绝望,现在,有一个家庭摆在面前,她多么渴望这是真的,就像苏老爷就是她爹,苏夫人就是她娘,而她,则是失散的还珠格格。
只是,苏芷蓉能像还珠格格一样适应么!
“大小姐,渴了么?”楚儿小心翼翼地递上水,还是温的。
“噢!”苏芷蓉露出一个甜蜜的笑:“谢谢!”
“大小姐!”楚儿又疯了:“为什么这么客气,是嫌楚儿做得不好么,大小姐,你打楚儿骂楚儿都行,可千万别赶楚儿走呀!”眼泪,鼻涕,汗水纷纷掉下。
这,这太夸张了吧,苏芷蓉吓得够呛。
“我,我该怎样说!”苏芷蓉语无伦次。
“大小姐,你白楚儿一眼就行了!”
“哦!”苏芷蓉认真记下了,要记不住,估计下次得出人命了。
“大小姐热不热,要不让珍珠给大小姐扇扇风!”楚儿刚从惊恐的状态走出,又满面堆笑。
这转变够快的,苏芷蓉点点头,谢字说了一半,丢了个白眼过去。
楚儿很高兴:“珍珠,去!”
风,扇起来也是热的,从八月初时就起程,如今已是一个多月,热气丝毫未减,朝窗口望去,尘土发亮,似乎土地中也在燃烧着。
“好热呀!”车厢里传来奶妈低闷的感叹。
比起苏芷蓉那骨感纤细的小身板,奶妈就显得太过丰腴了。
车厢里的大半个空间,奶妈占了一半。
“这个鬼天气!”奶妈用团扇扇着风,嘴里不停抱怨:“比往年都热呢,都到这个时节了,日头还是毒!”
“老爷还担心入秋了天气转冷,给咱这车特制了暖毡!”楚儿皱着眉头,眉毛尖上的汗珠隐约可见。
苏芷蓉闭上眼睛,这时候,清心最重要。
这是在夏日炉火炎炎的厨房里练出的本事。
“喻!”车子停了下来。
“大小姐,夫人让我拿了解凉的白玉垫过来!”
车帘撩开,吉儿的脸就出现在众人面前。
楚儿接过垫子,吉儿又说:“两个,一个垫的,一个靠的!”
苏芷蓉坐下,冰凉湿润,很舒服。
吉儿的声音从车外传来:“老爷说了,大小姐这挂的毡子要揭下来!”
苏芷蓉就会心一笑,又闭上眼睛。
苏老爷对她自然是极好的,只是那个苏夫人却捉摸不透,苏芷蓉每次见到苏夫人,就感觉她很想把自已撕了,但有时,也对自已极好的。
车,一米两米地滚动,一切,都那么乏味。
苏芷蓉就闭目养神。
珍珠慢慢打着扇,瞌睡虫慢慢爬了上来,她努力睁着眼睛,像白痴似的随着车子晃来晃去。
楚儿看苏芷蓉虽闭眼却没睡,暗暗猜着她的心思,慢慢近了身来:“大小姐,不要难过了,老爷说过,苏家庄的园子更漂亮呢,不是旧的不去,新的不来么,就当是换个口味,在京城,您不就嫌呆在府内太闷,经常出去么!”
苏芷蓉睁开眼睛,就看到楚儿满脸的笑。
苏芷蓉回想穿越以来,陪伴她最多的就是楚儿,而对楚儿,她一直都是冷漠的。
应该说,苏芷蓉现在能这么周全,几乎都是楚儿的功劳,在苏芷蓉心里,她有特殊的位置。
苏芷蓉笑笑:“坐下吧!”
楚儿却指了指珍珠:“她站了半天,本来就难受着,现在只怕更不行了!”
苏芷蓉抬眼一望,见珍珠晃来晃去,想起她昨日还吐了,她不过也只十来岁,也是可怜,就甩了个白眼:“珍珠,行了,本小姐不热了,你休息吧!”
珍珠一下子惊醒过来,忙用力扇了几下,哭着说:“大小姐,珍珠不敢了,珍珠不敢了,大小姐不要责罚珍珠!”
跟古代人讲话真是费劲,客气不行,不客气也不行。
苏芷蓉干脆转过身去,楚儿忙上前扶着珍珠:“大小姐让你休息,没人罚你,放心!”
珍珠这时才放下心来,这一放心,竟然倒在车上。
一车四人都吓得站了起来,楚儿着急地说:“珍珠,珍珠,你怎么了!”
车子停下了,苏夫人怒气冲冲地走了过来。
苏老爷知道不妙,急着赶在夫人前面来到苏芷蓉车子前面:“芷蓉,你母亲来了,你还在干什么!”
苏芷蓉窝在车内,也不理苏老爷,只让楚儿去后车叫家居大夫。
很快,大夫就跟着楚儿来到车上,摸脉,看脸色,问情况。
苏夫人连连冷笑:“不用查,我也知道这是怎么一回事!”盯着苏芷蓉:“你这个孽障,到底想怎么样!”接着怒声道:“拿家法!”
早有后面小子答应着,从车内拿出一副板子,苏老爷急得不行,也大为诧异,夫人赶路竟还带着家法。
苏芷蓉愣住了,她知道苏夫人板子的威力,上次,就是因为这个,她才能以这个身份活在这个年代,若是,再来一次,这大小姐的身份说不定就没了,她不顾形象地辩解着,可说什么都不管用,后面又拿来一条凳子,两个家丁分了工,一人帮住一边,将她架了起来,要放上去。
苏老爷急得直跺脚:“且慢,夫人且慢!”
苏夫人当他是空气,只一迭声喊要打。
苏芷蓉不再挣扎,她知道,苏夫人对于她的想法,就一个字,打。
这时节,应该想些什么!
***炸碉堡,***堵枪眼!
板子举到半空,大夫才慢腾腾从车内伸出半个头来:“夫人,您误会大小姐了,珍珠是受不了颠簸之苦才这样的,小的只需给她扎几针,好好休息休息就没事了!”说完,又将身子缩了回去施针去了。
苏老爷上前扶起苏芷蓉,心内出不由得松了一口气。
苏夫人瞪了苏芷蓉一眼,烈日炎炎,站着有些头昏,她吩咐楚儿和奶妈:“好好照顾珍珠,别再让她有什么事!”
“是!”两人忙答应。
苏夫人又上前看了看苏芷蓉。
苏芷蓉却两眼冷漠地看着苏夫人。
面前的这位苏夫人,又一次想撕了她。若是她不还手,这日子还怎么过下去。
苏芷蓉不知道,正常的母女关系应该怎样,她只是不习惯被人教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