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卷石破天惊
第一章近情情怯情更深
对于回国后的陈玫来说,日子似乎又恢复了以往的平静。随着公司业务量的增加,她变得更忙了,忙碌充实的生活让她几乎没有时间去思考别的,这正是她想要的状态,不过当一个人静下来的时候,她也知道有些东西是完全不一样了。
一块宝玉掉进沉寂多年的心湖,激起层层涟漪,要想恢复平静,已经不容易,虽然时过境迁,湖面看上去似乎仍是那么波澜不惊,但平静表面下的层层激荡,那就只有陈玫自己知道了。
回国那天送别的人群里,并没有宋云衡,她有些讶异,更有些不安。
但就在车驶离工厂的时候,她宿命般地感觉到他就在某个地方注视着自己。抬起头,她用眼光找寻着宋云衡的身影,却正好看见他站在自己房间的窗前,默默地注视着自己,两个人眼光相遇的那一瞬间,宋云衡轻轻对自己挥了挥手。
回国之前,陈玫并没有专程向宋云衡道别,宋云衡也没有提起过陈玫回国的事,两个人似乎都心照不宣地回避着这个话题。而宋云衡此刻的这一挥手,却没来由地让陈玫湿了眼眶,近情情怯情更深,或许就是这一刻无声的挥手吧,她能够感受宋云衡此刻的心情,而陈玫自己的心里,又何尝不是百转千回。
日有所思夜有所梦,陈玫回国两月有余,已经多次梦到宋云衡,而每每工作稍有闲暇,有关宋云衡的一切便会倏然涌上心头,他的一切似乎已经深深嵌进陈玫的呼吸里了,就像水中的月亮,虽然陈玫着意不去想它,着意打碎了它,但它却又一漾一漾顽强地聚拢来,变成心上一轮更大的月亮,这种剪不断,理还乱的感觉着实叫人心烦。
她控制不住自己对宋云衡的思念,不止一次想要打电话询问宋云衡的状况,但在最后关头却又都忍住了,她不想以这种方式给宋云衡压力,她始终觉得如果宋云衡想要让她知道什么,她就必然会知道,而宋云衡如果不想让她知道什么,自己也大可不必知道,在此之前,她只管好好工作,带好丁叮,认真过好自己的日子。
这天晚上,丁叮睡着后,陈玫自己梳洗整理完毕,便照例走进书房写毛笔字,抄写赵孟頫的《道德经》。
每天练习书法是陈教授从小对陈玫的要求,丁叮读幼儿园以后,陈玫也要求丁叮每天练习,自己也偶尔写上几笔。写毛笔字最大的好处是可以让人心无旁骛,可以让人心如止水。
但是今天,陈玫却对着自己写的字哑然失笑,因为她刚刚无意中写下的却并不是《道德经》,而是宋代秦观的鹊桥仙:
纤云弄巧,飞星传恨,银汉迢迢暗度。金风玉露一相逢,便胜却人间无数。
柔情似水,佳期如梦,忍顾鹊桥归路。两情若是久长时,又岂在朝朝暮暮。
她有些失神,也有些失笑,一边在心里狠狠地鄙视着自己一边想要把字揉起来扔进垃圾桶,犹豫了一会儿,却最终还是对着这娟秀的字静默了一阵,然后百感交集地把它认真地卷好放在书桌的一隅。
她默默起身给自己倒了一杯红酒,坐到阳台的摇椅上,任思绪翻飞,有关宋云衡的种种如洪水般铺天盖地而来,渐渐淹没了她。
陈玫不知道,就在她默默思念宋云衡的时候,宋云衡正坐在停在她楼下白色轿车里,默默仰望陈玫的阳台,内心也是同样的汹涌澎湃。
事实上宋云衡昨天已经回国,今天已经到了公司,陈玫下班离开公司的时候,他已经坐在车里等待着她。他本来想要叫住陈玫,却鼓不起勇气开口,陈玫开车离开后,他只好默默尾随着她回到了家,看她下车,看她上楼,看她打开客厅的灯,他没法形容自己此刻的感受,内心汹涌澎湃却不敢也不知道要怎么表白。
宋云衡对陈玫的感情很复杂,这种感情是他之前没有体验过的。
初初认识陈玫的时候,宋云衡只觉得她是个美丽而勤奋的女人,而随着丁叮的出现,随着对陈玫的了解,特别是在美国的近距离相处,让宋云衡对这个女人即感且佩,而阿曼达出事后陈玫的理解陪伴和体贴,更让宋云衡深深感动。
他知道自己爱上了陈玫,这种爱,不是激情也无关风月,更不仅仅是身体和感官的吸引,而是一种深深的认同和归属感。
陈玫离开美国那天,宋云衡躲在房间的窗帘后,按捺着想要打电话给她的冲动,他感伤于与陈玫的分别,感情上想要留下她或是与她一同离开,但理智却又一再地阻止了他。。
阿曼达刚刚出事,他觉得需要好好整理自己的情感,他不想也不敢鲁莽地迈出哪一步,而且他认为冒然地表白对陈玫也是不公平的,他不想也不敢再对任何人造成伤害。
但随着时光的推移和感情的沉淀,他终究还是按捺不住对陈玫的思念,最终决定回国,他决定得很仓促,也没有告诉任何人,甚至对儿子也没有事先提起半个字。
就在陈玫楼下,他却意外地看到了自己的儿子。
陈玫上楼后不久,他看到了自己的儿子宋家良和一个女孩说说笑笑地从楼梯间走了出来,两个人十指相扣,十分亲密。
宋云衡的车停在树荫下,宋家良并没看到车里的父亲,宋云衡忍住了自己想要叫住儿子的冲动,毕竟这次回来自己也没有事先通知,他不知道怎么向儿子解释他远在另一个半球的父亲怎么会千山万水地忽然出现在这里。
宋云衡想要上楼,却又怕突兀的到访会吓坏了陈玫,他调转车头想要离开,却又实在不甘心自己逃兵般的临阵退缩,就在他连自己都快要瞧不起自己的时候,他以壮士断腕的决心终于拨通了陈玫的电话。
“喂,陈小姐,我是宋云衡。”宋云衡的声音有些微微的喑哑,不管内心如何澎湃,至少他的声音控制得还算正常。
“宋董,你还好吗?”电话那头陈玫的声音很小,听起来有些哽咽,却又极力想要表现得从容。
“身无彩凤双飞翼,心有灵犀一点通”。就在电话接通的那一瞬间,两个人所有的伪装所有的矜持都已经苍白无力,就在那一秒钟,两个人心意相通,一切已尽在不言中。
“陈玫,不要哭,你还好吗?”听到陈玫的哽咽,宋云衡再难控制自己的感情,关怀之情溢于言表。
“不知道你好不好,我怎么会好?宋董,你……还好吧?”电话里的陈玫难掩激动,已然泣不成声。
“我很好。”细听之下,宋云衡的声音有些微微颤抖,“我有话想跟你说,请问我……可以到你家来吗?”。
“我家?您……您在哪儿?”陈玫听起来很吃惊。
“我在你楼下”。
陈玫打开房门的一瞬间,两个相爱的人凝视着眼前熟悉而又陌生的脸庞,一时竟不知所措。
陈玫看着眼前的他,宋云衡瘦了,他的面部轮廓变得更加清晰,也似乎因此而添了些帅气,而眼光也更加深邃,他穿着浅灰色的休闲服,却难掩儒雅的气息。
宋云衡也深情地看着眼前这个让自己思念了千百遍的女人,陈玫穿着粉底碎花的家居裙,头发松松地在脑后挽了一个髻,素面朝天却美丽依然。
房间里整洁安静,屋角有鲜花静静盛开,而这一切的一切正好是宋云衡心里家的模样。
“宋董,不好意思,我这个样子……”陈玫脸色泛红,毕竟自己是在最家常最猝不及防的情况下看见心爱的人,而眼前的他却是这样的帅气而儒雅。
宋云衡忍不住揽陈玫入怀,怀里的女子芳香四溢吐气如兰,如一朵花带着些许羞涩的气息兀自盛开,“玫玫,叫我云衡,叫我云衡”,宋云衡满怀软玉温香,喃喃地说。
他有些难以置信地抚摸着眼前这光洁而娇美的脸颊。
在美国的时候,每每想起陈玫,发现自己记得她的种种,唯独她的脸却那么模糊,他极力地想要记起她的脸,她的眉,她的唇,却发现哪里一片空白,这就是所谓的近情情怯吧,越是珍爱的,却越是不敢刻意记得。
而此刻,眼前陈玫的脸那么真实而明媚,她的眼睛泛着泪光,那么要命的清澈而深情地凝视着自己。
宋云衡听到自己心跳的声音,他深吸一口气,低下头深深地吻住了这个深爱的女子,陈玫情不自禁地搂住宋云衡的腰,微微仰起头,辗转地回应着他的吻,两个人都有些眩晕,这一吻,吻尽多少的深情,吻尽多少的近情情怯和相思情怀。
陈玫为宋云衡泡了一壶黑枸杞玫瑰茶,透明的玻璃壶里,玫瑰花静静地舒展着,茶汁呈现美丽的天空蓝,而陈玫的脸也在氤氲的茶香里显得更加的温暖而美丽。
宋云衡沉浸在这梦寐以求的幸福里,这突如其来的幸福让他有种不真实的感觉,眼前的情景是他曾经憧憬的家的感觉,让人温暖,让人幸福,让人想要沉沉睡去不再醒来。
“玫玫,过来,坐到我身边来。”宋云衡轻声招呼着陈玫。
陈玫有些踌躇,甜蜜的吻尚在唇边,适才的真情流露让她有些不好意思直视眼前的宋云衡。她低着头,执拗地躲避着宋云衡炽热的目光,红着脸坐到了宋云衡身边。
宋云衡抬起手,穿过陈玫的头发,发髻滑落,满头柔顺的青丝瞬间垂落,更显得眼前人温柔似水。
陈玫终于承受不住宋云衡炽热的目光,她不好意思的轻哼一声,将脸埋在宋云衡胸前,宋云衡的怀抱温暖宽厚,有着淡淡的古龙水的味道。
宋云衡感叹地环着陈玫,轻吻着她的长发,内心充满怜惜和钟爱,这个小小的身体,承受过多少的委屈和磨难,却始终不改初心,那么坚强而勇敢,慈悲而善良。“玫玫,抬起头,让我看看你。”宋云衡柔声说。
陈玫一边轻哼一声表示抗议和拒绝,一边还是忍不住偷偷在宋云衡怀里悄悄挪动,露出半只眼睛偷看着他。这个动作彻底逗乐了宋云衡,这个知性坚强的女子竟还有那么可爱而顽皮的一面。
他忍不住轻轻抬起陈玫的脸,她害羞带笑的脸娇羞如花,而双唇亦如玫瑰般娇艳欲滴,他忍不住叹息一声,再次深深地吻在陈玫唇间,情不自禁地伸出舌头探索着,陈玫伸出小舌,甜蜜而缠绵地回应着宋云衡。
谁说甜蜜的吻只是年轻人的专利,当两颗饱经磨难的孤独的心慢慢靠近,那深沉的爱同样幸福,同样甜蜜,更加博大而深沉。
卧室走廊传来细碎的脚步声,陈玫和宋云衡微微分开,一起扭头看去,却发现丁叮穿着睡衣,迷迷糊糊地揉着眼睛站在那里。
看见宋云衡,她楞了一秒钟,然后山呼万岁,一边尖叫着宋伯伯一边纵身入怀。几个月不见,这一老一小两个因抹布结缘的忘年好朋友见面自然是十分亲热。
宋云衡抱着丁叮,“丁叮啊,你又长高长胖咯,再过不久,伯伯就抱不动你啦。”
“宋伯伯,所以您要趁着还能抱我的时候使劲使劲地抱我呀,不然以后您就没机会抱我啦。”丁叮一边笑一边说,好像宋云衡还能抱她是莫大的荣幸:“伯伯,放我下来,我带您去看抹布。”
丁叮牵着宋云衡的手到阳台去看抹布,抹布正无聊地待在笼子里吃着兔粮,看见宋云衡和丁叮,它抬起白多黑少的眼睛轮了他们半圈,然后掉转身子,用肥肥的屁股对着宋云衡和丁叮,一副不理不睬傲娇的模样。
“丁叮,是不是因为你对抹布不好,所以它不理你?”宋云衡一边笑一边不忘打趣丁叮,和丁叮在一起总是让他心情大好,特别愉快。
“才不是哩,抹布是因为您太久没来看它,所以才生气的,它都问过我好多次,为什么宋伯伯不来跟它玩呢,不信你问妈妈。”丁叮一边认真地说,一边挤着小眼睛望向陈玫,请求陈玫的支援与配合。
“是啊,抹布说,宋伯伯因为捉不住它,所以讨厌它,不来跟它玩呢。”陈玫倚在门边,看着丁叮和宋云衡,眼前这一大一小的互动,像一幕久违的电影画面,让她十分感动。
“丁叮,周末想去哪儿?伯伯带你和妈妈去。”宋云衡坐在陈玫旁边,丁叮则坐在宋云衡的膝上,宋云衡爱怜地看着丁叮,柔声问。
“我想去迪斯尼乐园,可以吗?”丁叮扭头看着陈玫,征询她的意见。她歪着小脑袋想了想,接着说:“我想和妈妈伯伯,还有百合姐姐和家良哥哥一起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