快乐的日子总是过得最快,对于百合、宋家良和丁叮来说,愉快的假期似乎刚刚才开始,却一转眼就到了开学的日子。
西双版纳的春天来得很早,气候越来越温暖,姹紫嫣红品种繁多的鲜花越开越多,越开越艳,整个曼松满寨子似乎一夜之间变成了一幅缀满鲜花的丝绸画卷,让画中人流连忘返。
今天是个特别的日子。一大早,百合,宋家良和丁叮就载了满车的手工编织竹器来到了景洪农贸市场,这些竹器是百沙者这段时间编织的,他们今天要依照百沙者的嘱咐把这些竹器卖掉,卖得的钱要给百合带上作下学期的学费。
其实从百合担任了丁叮的家庭教师起,收入已经可以维持简单的学习和生活,陈玫几乎把她当成了自己的妹妹,除了薪水,还常常帮她买东买西,甚至还主动提出要承担百合的学费。
“爸,以后不要那么辛苦了,我现在能够自己养活自己,学费也都存够了,您就好好养病吧,别让我担心。”百合蹲在百沙者面前,捧着他的手,泪水泫然欲滴。
因为常年的手工劳动,百沙者的手上长满老茧,好几个地方都跛裂了,露出红红的嫩肉。
“百合啊,是爸爸没用,你在那么远的地方上学,我却什么都帮不了你,能为你做的也就是那么有限的一点,你别管我了,不管能为你做多少,总是我的心意。”百沙者有些惭愧地说。
宋家良在远处静静地看着这一幕,眼角悄悄地湿润了。作为一个自小含着金钥匙出生和成长的孩子,面对百沙者的辛酸和无奈,他虽不能感同身受,但却对这位老人充满了发自内心的尊敬,他觉得百合或许是不幸的,因为她的贫穷,但她又是幸福的,因为她得到的父爱深沉而淳朴,并不比任何人少。
通过这段时间与百沙者的相处和对他病情的了解,宋家良心里渐渐产生了一个想法,但现在时机还不成熟,如果这件事可行,那将是对百合最好的帮助,宋家良在心里默默地思考和筹划着。
到市场卖东西对百合来讲一点都不陌生。从初中开始,她几乎每个假期都会到市场卖东西,有时候是卖爸爸的竹器,有时候是卖自家养的土鸡或鸡蛋,用换来的钱缴纳新学期的学费。但对宋家良和丁叮来说,那可是人生中开天辟地第一遭。
百合刚开始有些担心宋家良,他家境富裕,那里做过贩夫走卒的事,但宋家良却不以为然,他高卷着袖子,两手将一个大果蓝举过头顶,叫卖得十分起劲。
“各位爷爷奶奶,叔叔阿姨,来看看手工编织的精致漂亮的果盘菜篮和背篓吧,这可是纯手工编织的,数量有限,需要的速度啦。”宋家良穿着牛仔裤,上身是法兰绒格子衬衫和蓝毛衣,帅气阳光,一看就是大学生的样子,他的叫卖吸引了很多顾客,生意还不错。
“爷爷奶奶,买个小竹凳吧,多漂亮啊,小宝宝坐着就不怕摔跤了。”丁叮在一边不甘示弱,她奶声奶气的声音也吸引了不少的顾客。
“小伙子,我看你不是本地人,是大学生吧,怎么会在咱们这穷乡僻壤卖东西啊?”一个老大爷一边挑拣着竹器,一边好奇地问宋家良。
“是啊,爷爷,我不是本地人,但是我女朋友是本地人啊,这些竹器都是我女朋友的爸爸亲手编的,精巧又实用,您多挑几个吧。”宋家良大大方方的回答让站在一边的百合倒不好意思了。
“小姑娘,我认得你,前两年我买过你的竹器,又漂亮又耐用,我今天啊要多挑几个。”老大爷仔细看了看百合“就是你,没错,两年不见长大了,都成大学生了。”
大爷的话感染了旁边的顾客,大家都围拢过来,你挑我拣,还不到中午,满堆的竹器就已经卖得只剩下两个黄鳝篓子了。
“百合,这个篓子那么小巧,是用来做什么的啊?”百沙者编的竹器宋家良都认得,唯独这个精巧细致有着盖子和小孔的小竹篓,宋家良之前从没见过。
“我知道,这个篓子是用来捉鳝鱼的,爷爷说这个篓子的孔外面大里面小,放在田里鳝鱼钻进去就钻不出来了。”未及百合说话,丁叮就在一边雀跃着回答,她刚来的时候也问过同样的问题,还求着百合带她捉了两天鳝鱼,鳝鱼果然只进不出,十分有趣。
在傣族民俗中,如果恋人之间到了谈婚论嫁的阶段,小扑少会在约会的时候带上几种傣家美食,分别是干黄鳝、咸鸭蛋和用鲜花染色的糯米饭,和对方一起分享。所以傣家小扑少都是捉黄鳝的能手,而这小小的黄鳝篓,在傣家的生活中也就显得特别重要。
“百合,你什么时候请我吃干黄鳝、腌鸭蛋和糯米饭?”听完百合的解说,宋家良对神奇而浪漫的傣家风俗心驰而神往,趁丁叮不注意靠近百合悄悄地问。
百合红着脸假装没听见宋家良的话,但心底却偷偷甜蜜了很久。这些在一起的日子,宋家良对自己的好她都看在眼里记在心上,怎不叫她深深感动,芳心暗许。
从市场出来后,他们用卖竹器得来的钱给百沙者买了个中频治疗仪,这样他即便不方便常常到医院,也可以自己在家里做理疗。这个主意是宋家良的,卖竹器的钱不够,他又添上了一些,他觉得这也是自己和百合对百沙者的心意。
明天他们就要回上海了,宋家良坚持要请百沙者吃顿饭,晚餐时分,他们来到了澜沧江边的望江楼。
望江楼是景洪有名的傣族饭馆,由于西双版纳气候湿热,傣族人民喜食酸辣,更喜欢将食物用芭蕉叶包起来烧烤,席间丁叮对着满桌子的包烧牛肉,包烧竹虫,包烧鱼,炸牛皮和青苔糯米饭大快朵颐,她不顾小嘴巴被青苔染成了绿色,吃得十分起劲。
“丁叮,看你吃成这样,就那么好吃吗?”百合看着丁叮吃成那个样子,忍不住把她抓到身边替她擦嘴,同时笑着问道。
“姐姐,真好吃,我从来没有吃过这么好吃的饭。”丁叮一边夸张地说,一边将一块包烧牛肉递给百沙者“爷爷,您也吃”。
“好好,丁叮乖。”白沙者有点伤感地摸了摸丁叮的小脑袋,和丁叮相处了这么长时间,明天就要离开,百沙者非常不舍。孩子们回来,家里整天欢声笑语热热闹闹,但明天他们一走,家里又只剩自己孤孤单单一个人,还真是有些凄凉了。
因为要离开百沙者,百合好几天前就开始闷闷不乐,宋家良知道百合为什么难过,其实想到百沙者一个人在家,行动不方便,他也很不放心。
夜晚,整理好明天的行李,百合陪着丁叮先睡了,百沙者坐在火塘边默默地吸着水烟筒。
这几天宋家良有一种感觉,总觉得百沙者似乎有话对自己说,又似乎无从开口。看到他一个人坐在火塘边,便走过来坐在百沙者身边,拨弄着炭火,静静地等着百沙者开口。
明明灭灭的火苗映衬着百沙者忧心忡忡的脸,良久,他才开口:“家良,这几天我看出来了,你虽然是个城市人,不过也是个本分的小伙子,而且你也是真心对我们百合好,”百沙者一边咕咚咕咚地吸着水烟筒一边说:“但我听百合说你家境好像不错,我们家的情况你也看到了,如果你嫌弃的话,就趁早断了吧,就像没长大的万年青,现在还拔得起来,等到以后长大根窜得深了,再想拔可就难啦。”
虽然宋家良已经预料到百沙者想要跟自己谈什么,但他淳朴的担心和开门见山的直白还是让自己有些始料不及,他一时不知道要怎么回答,低下头沉思了一会儿,才郑重地说:“叔叔,我知道你担心什么,也知道你害怕家境的差异让百合受到伤害,但我对她是真心的,虽然我还是学生,不能现在就向您承诺什么,但我能保证比爱护自己更爱护百合,比心疼自己更心疼百合。”
宋家良的回答打动了百沙者,他放下手里的烟筒,抬头看着宋家良,眼里泛着泪光:“家良啊,你不知道我们百合的命啊,人家说最苦不过藤上的苦瓜,但我们百合的命,真是比苦瓜还苦啊……。”
百沙者的难过感染了宋家良,他真诚而郑重地说:“叔叔,您放心吧,我母亲很早就去世了,身边只有父亲一个亲人,百合对我不只是女朋友那么简单,她是我最亲的亲人,我会一辈子对她好的。”
“好,家良,你这么说我就放心多了,我们傣家人说,做人要像芭蕉树,堂堂正正一条心,你一定要做百合的芭蕉树,为她遮风挡雨,她长大了,我也老了,不能再继续保护她了,但愿你说到做到。”百沙者看着宋家良,深深叹了口气。
百沙者的难过感染了宋家良,他恨自己此刻不知道要怎么让百沙者放心,更不知道要如何恰如其分地让百沙者明白自己对百合的真心和爱,只好默默地转头看着窗外。
窗外的月色里,正挺立着一棵俊秀的芭蕉树,它高大而挺拔,层层叠叠的长而阔的叶片在皎洁的月光中舒展着,半透明的叶脉清晰可见,它在微风中轻轻地摇曳着,发出簌簌的声音,就那么不离不弃地挺立着,守护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