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光回到二十多年前的那一天,那一天徐大山,薛正章带着寨中几个少年拜别相亲,欲往中原投奔明主,成就一番功业。那一年管事公刘洋也刚过天命之年,满怀期许,送别这些寨中骄子。徐大山刚满二十岁,一杆铁枪,炉火纯青;薛正章而立之年,所仗家传医术,立志济世救人。那些个少年也是英姿勃发,热血满腔。那时,张议潮归义军名满天下,雄踞瓜凉甘沙,西尽伊吾,东接灵武,威震西域二十八国,狠狠得打出了汉人的声威;枭雄朱温携山东、河北民众进击关中,东还洛阳,彻彻底底的将武周剩下的那点儿架子撕了个稀烂,代周称帝,国号大梁;晋王一脉李克用,李存勖父子趁机宣称为先唐继宗庙,国号大唐与朱温争锋;至于定难党项五洲,卢龙刘仁恭虽割据一方,但无力进击,只得左右摇摆。徐大山年轻气盛,欲与名满天下的王彦章一争高下,孤身一人前往投奔李克用父子;而薛正章却以为朱温出身草莽,无士族骄奢之气,当投奔朱温,由此同寨乡亲各奔前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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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大山终于如愿以偿,升任大唐校尉,此一战,对垒主将正是名满天下的铁枪王彦章。心中说不出的兴奋快意,建功立业就在今天,战马他已备好,手中的铁枪已擦拭的寒光森森。那把百三十石硬弓也已校得精准无比,一矢发,可惊风雷,射三百步,穿铁甲。只待得一生令下,冲锋而出,与那王彦章一决高下。李存勖那独特高昂的声音环绕在耳边,“此番中都之战,当灭王彦章;进兖州,当破段凝!擒王彦章者,叙功三转,赏千金!”徐大山的心正是被这样的高昂,这样的自信激得如同一团烈火,烧遍了全身。
战鼓终于擂起,那低沉雄壮的声音更把本就热血沸腾的将士激得血脉贲张,随着一声雄浑的怒吼,“进!”步下士族持盾挽刀,步步向前,每一步都坚实有力,塌得大地震颤。徐大山坐下的红鬃烈马也被着雄壮的鼓声巍峨的气势所激,嘶鸣躁动,徐大山轻轻的抚着她的鬃毛,安抚着她的情绪,他们需的等一个信号,一个叫做“火”的讯号,待得那时,一千八百骑兵,随令而击,居高临下,冲锋而至,便如同山洪一般,彻底冲散敌阵,割裂肝胆。“击”又是一声怒吼,步兵前锋已至敌阵,大刀扬起,盾护胸颈,双方士卒撞在一起,霎时间鲜血飙扬,残肢乱飞。李存勖坐镇军中,看得前锋接敌,手中令旗一挥,随即中军暴起一声嘶吼“变阵!飞蝗!”先锋军卒随令而动,四散而开,手中盾向上扬起,大刀左右而护。先锋军一时间变得似乎有些杂乱,零零散散,不成阵型。正当梁军准备趁机发起冲锋之时,李存勖中军飞起一片黑云,只听得嗖嗖声响,无数梁国士卒已被射倒在地,只见中军令旗一挥,又一声厉呵,“扬!”,先前有些看去有些散乱的士卒,五人一队,十人一伙聚集而起,军士手中的盾,章中的刀泛起丝丝毫光,这光芒迅速的聚集一处,正是阵前,无数军士将手一挥,恰似刮起一阵飓风,将梁军撕成碎片。李存勖一捶座椅,站立而起,大喝一声“火!”伴随着李存勖的这一声号令,一千八百骑兵居高临下,冲锋而至,薛大山一马当先,手中长枪平平端起,枪尖直指前方,坐下战马缓缓蓄势,越奔越快。这一道火红色的激流,如一把巨大的利剑,锋锐无双,毫无阻碍的切开了士气已失的梁军前锋,撕裂了梁军的先行,直至中军帐。此时徐大山已被溅了一头一脸的鲜血,他却毫不在意,因为他的目标只有一个——“铁枪”王彦章。
王彦章已是花甲之年,血勇之气却不减当年,知必死而奋勇,置死地而忘生,此番并无任何防御工事,手下军卒由多为老弱,他便知败局已定,然而,他却不甘,他要用这最后的气力,最后的勇猛,狠狠的咬上唐军一口,让唐军知道,他王彦章虽已老迈,却仍是一块硬骨头,啃下他,须得崩掉牙。望向阵中,唐军那一千八百铁骑厮杀阵中,如入无人之境,当先一人,神勇无双,一杆枪左右刺挑,竟无人进的百步之内。当下激起胸中一股傲气,跃马提枪,杀往阵中。徐大山此时已深陷阵中,虽然铁枪翻飞,百步之内,所向披靡,但方向已略略有些乱了,左突一番,斩杀数十人,右冲一番,又是血海尸山,然而毕竟前进艰难。正在这时,突然见的对阵一骑突来,奋疾如飞,手中一杆铁枪上下翻飞,飞矢不能入,兵戈不能近,周边士卒莫不能举。不是铁枪王彦章又是谁?当下斗志昂扬,手中枪也多了一股不知从何而来的力道,翻飞之中,又带起道道血光,直奔王彦章而去。顷刻只见两人便撞做一团,徐大山的枪气势雄浑,大开大合;王彦章的枪老辣无比,诡秘多变。徐大山一枪刺去浩浩如奔雷,似携泰山倾颓之势;王彦章或拦或缠,或相引卸力或攻之必救;两人来来往往约有三十个回合,王彦章只觉得双膀酸软,虎口发麻;徐大山只觉得王彦章如同游鱼一般,全不受力,一枪枪仿佛刺在空出。徐大山不由得有些愤怒,当下大喝一声,枪去更快,力道更强,枪势顿时为之一变,砸、扫、崩、突,灭夹杂其中,在枪法中加上棍法变化,王彦章虽然有些力怯,但毕竟老辣,当时枪法也是一变,多用缠,拌,引而少用拦、格,竟连接二十多招,徐大山当下心中更是躁动,把枪一摆,整个儿舞动起来,劈头盖脸一顿乱打,浑然不顾枪法章程,王彦章看他枪法已乱,以为有机趁,当下手中铁枪如影随形,毒蛇一般向徐大山刺去,徐大山却仍是不管不顾,仍是一往无前,劈头盖脸的乱打,不多时,徐大山手臂上,大腿上,乃至胸口上都被划出道道血痕,丝丝刺痛反而更激起了薛大山的血勇之气,当下更是只攻不守,将大枪舞得入一团黑气,招招不离王彦章胸腹喉头儿,不料却是这股血勇之气反倒压制住了王彦章,只见王彦章拼拼招架躲闪,已经无暇反攻,不多时,随着徐大山一声大吼,枪出如龙,紧接一扫,啪得一声正正击中王彦章胸口,这一下却有千钧之力,王彦章虽然修为深厚,将这千钧之力挡了一挡,但毕竟年已老迈,气血不旺,只觉得五内俱焚,一口逆血喷涌而出,只是这王彦章却也是骁勇,虽然身受重创,却仍不后退,枪脱手,便拽出腰刀,凌空劈来,徐大山正在兴奋,躲闪不及,一刀正中肩头,当时血流如注,幸亏王彦章气力已尽,不然这一刀就废了徐大山一条手臂。徐大山吃得一疼,当下也是双眼泛红,竟把枪往马鞍上一挂,双脚离镫,借力而起,足尖在马鞍上一顿,合身扑向王彦章,王彦章猝不及防,立刻被扑倒在地,趁着王彦章还有些浑噩,徐大山挥起铁拳,劈头盖脸的就对着王彦章打去……
这场大战说起来似乎颇为持久,实际上不过是两三个时辰便已结束,王彦章到底是被徐大山的用力所摄,究竟被生擒活捉,李存勖心中高兴,当下赏赐徐大山黄金百两,擢升为骁骑将。徐大山得了这一赏,胸中激荡,终是壮志将酬。此后破段凝,克大梁,击刘仁恭,都是奋勇当先,立下无数战功。本以为李存勖胸中抱负不小,且谋断无双,说不得可一统天下,谁知李存勖三祭太庙之后,竟日渐骄奢,宠信伶人,信任宦官,昔日里奋勇争先的大将,军卒皆被抛诸脑后,不仅不思不问,反而疑心大起,或贬或斩。徐大山心中失望至极,本来以他的军功距离封妻荫子已是不远,哪里知道这李存勖竟然性情大变,绝了他再建功业的雄心壮志,可望眼天下,除了李存勖又无托身之所,绝望之下,挂印封金,辞官还乡,又回到这边荒小镇,只带的一身落寞。
其实他哪里知道,李存勖信任伶人宦官不过是帝王权术罢了,想那些骄兵悍将,自持功高,口无遮拦,尤其是几个与李存勖并肩冲杀的大将,早已忘了君臣之分,上下之礼,李存勖不得不提前部署,防他拥兵自重,有朝一日作乱造反。倘若徐大山忍得一时,未尝不能得到重用,或继续为李存勖效力,或拥护李嗣源登位,总有出头之日。正正应了那一句,艺成无双千古秀,胸无城府难封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