鼠:我知道,我很坏,坏到我自己都瞧不起我自己。我糟蹋了庄稼,偷吃了粮食,啃啮了家具,传播了疾病。没办法,我就是鼠辈。你们人类的高楼大厦没有我的卧榻之地,你们每天珍馐美肴没有我的果腹之食,你们人类天天逛闹市遛商场穿红戴绿,而我只要上路过街,你们就人人喊打。
但是,我骄傲。我能与勤勉的牛、勇猛的虎、图腾的龙、驯良的马、温顺的羊骈列,成了你们人类崇尚膜拜的生肖属相,而我居然位列十二生肖之首。可是,让我匪夷所思的是,你们人类忠诚的朋友、我的天敌—猫,竟然在十二生肖中排不上座次。看来,决定地位的不是能力的大小,也不是素质的高低,更不是品德的优劣,而是夤缘而上的技巧。嘿嘿,这可是我的强项哦!
你们骂吧,你们喊打吧。你们越骂我的家族越兴旺;你们喊打只是叫得响,我大摇大摆上街,几时有人打过?我就鼠眼一对,鼠目一双,我活得食不愁,居不忧,照样有滋有润、有风有光。一句话,我骄傲。
牛:我吃的是草,挤的是奶。
我被勒绳犁田翻地,乃是我的本分。我是勤勉诚恳的象征,是农耕文明的始祖,是你们人类繁衍绵播的功臣。一记记皮鞭抽打在我身上,我掀翻了一块块贫瘠的田地,播种了你们一代代生存的希望。我的劳作,结束了你们茹毛饮血、刀耕火种的野蛮,迎来了你们的进化和文明。
而当下,我已逐渐退出了耕作的田地,被你们一群群赶进屠宰场,走上你们的餐桌,成了一斤肉便卖好几十元的烹饪美味。
亿万斯年鸿蒙初开的拓荒者,今天竟是如此结局。可悲呀,同侪的孺子牛们,人家数典忘祖了,我们只有引颈受戮。
虎:不可一世的我是你们人类有史以来人见人怕的大虫,我何时惧怕过谁?当年,我在景阳冈被武松狠打致死是因为我向来孟浪,或者说是武松误打误撞,却被你们世代相传,交口称颂。弄得我们后世子孙威风锐减,颜面骤失。
现如今,看到我那些不争气的子嗣后裔一个个被你们圈养起来,成了你们的新宠新贵,变得那般的温顺驯良,我们种族勇猛无敌的基因荡然无存,我有气又能向何处发作呢?
唉—虎落圈笼被犬欺。这世界真的乱套了。猫不拿耗子了,牛不犁田了,我们也异化了。这是进步了呢,还是退化了呢?
兔:我是乖巧可爱的代名词。小朋友见了我,那个欢喜劲就甭提了。即使成人见了我,也是喜欢得不得了,把我装在笼子里,提溜回家,作伴作侣,分忧解愁。
我没什么能耐,也没什么本领,十二生肖中最无用的一个,平庸得不能再平庸。我猜想,我能上十二生肖之榜,大概是托了嫦娥的福。嫦娥因惹事被玉帝打入了冷宫。而玉帝又心软,派了一只玉兔陪伴在嫦娥的广袖下,为嫦娥排解孤寂。这样,玉兔借了嫦娥的名望,在凡间传颂,福兆民生。这大概是我在民间特受欢迎的重要原因。
这样看来,我除了与人作伴,别无他用。因而,人人都说我驯良、乖巧、可爱,人人对我喜不自禁。殊不知,我也有另外一面,那就是:我急了也会咬人。这年头没有不让我“急”的事!
龙:十二生肖中,我的身份最特殊:我是你们人类崇尚膜拜的虚幻之物。就是这种虚幻的身份,反倒成了你们作为图腾来崇拜。千百年来,主宰你们的皇帝自诩为真龙天子,而他的黎民子臣被解读为龙的传人。这二者之间,是因缘还是巧合,怎么都牵强附会到了我的门下?
至于民间,对我的祭拜已经衍生为一种民俗文化。耍龙灯、赛龙舟、逛龙庙、游龙艇,历久不衰、喜庆热闹。在文化艺术领域,对我的讴歌、传颂更是不胜枚举。
有鉴于此,我对你们人类的信仰产生了疑惑,能如此虔诚地去崇尚信奉一种虚幻之物,是千百年来的帝王思想毒浸了你们,还是你们宁可信其无不可信其有?
我知道,当下的时代是你们信仰严重缺失的时代,这跟对我的图腾崇拜别无二致。
蛇:我乃冷血动物。冷是我的生理属性,也是我的性格特性。生理属性的特殊性,让我的全身都是宝。我的毒腺竟比黄金还贵,可以治疗各种顽固疾病;我的肌肉是难得的清毒败火的良药;我的皮是制作二胡的首选材料;我的胆是镇咳平喘的不二之选。自从我与你们人类相伴相生以来,我们就成了死敌。一方面,你们要攫取我,拯救你们人类;另一方面,我要保护自己,不得不向你们人类发动攻击。但是,我向来谨记教导: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人若犯我,我必犯人。
生理属性决定性格特点。由于我们的敌对关系,我从来就不曾获得过温暖。你们人类可以施温暖给虚幻的龙、给凶猛的虎、给猥琐的鼠,就是不会施舍给我,叫我的心如何不寒、身如何不冷?
当年,那个可怜的农夫,抱起冻僵的我,把我裹在棉衣里,我在暖醒后,咬死了农夫。结果,我被你们咒骂了千万年。其实,这怨不得我。正因为我从来得不到你们人类的温暖,偶尔的一次温暖,我认为那是敌意的施舍,就本能地咬了农夫。
马:当年,我是交通的主要工具,战争的重要帮手。
一骑红尘妃子笑,累死了我多少兄弟姐妹!没有我,那位玄宗皇帝哪能从遥远的岭南,把新鲜的荔枝快运到京城,以博取美人一颦一笑呢?
战场上,杀得个人仰马翻,那是再正常不过的事。可是,你们战死沙场的壮士,竟然用我的皮革裹尸,然后凯旋还朝。那么请问,我的皮革被剥去了,我还有全尸吗?我剩下的骨骼肌肉不成了老鹰美好的快餐吗?同样是“光荣”了,马跟人咋就这样不一样呢?
现如今,我越来越无用武之地了。我家族的成员只好在杂戏团、比赛场混口饭吃。唉,真是枉费了伯乐白相我一回。
羊:都说我善良、温顺,可我觉得自己是最微不足道的。善良、温顺是老实的代名词。哪个老实者不是被人家当糯米团捏着、搓着?我的毛值钱,你们就不断地剪下我御寒的毛,让我在冬天冷得直哆嗦;我的肉价钱好,我就成了你们餐桌上的美味;我的角用途广,我就被你们锯得鲜血淋淋。我知道,老实是被用来欺负的,老实也是最好欺负的。唉,生了这样的命,有什么办法?
只是苦了我家族里那些濒危的兄弟姐妹们,他们受到我老实无能的牵连,即使躲到藏区深处、雪山之巅,也逃脱不了被赶尽杀绝的命运。
猴:我与你们人类同根同宗。按理说,我们应该相处融洽,关系友善。可我就是不明白,现如今,你们人类人丁兴旺,而我的家族却濒临灭绝。更让我恐惧的是,不知从何时开始,我也是你们猎杀的对象。
煮豆燃豆萁,豆在釜中泣;本是同根生,相煎何太急。听听,曹植说得多么好。同宗相杀,手足相残,血腥湮灭了人性,杀戮排斥了友善。我和我的伙伴生存在这样的环境下,不灭绝才怪呢!
可我不觉得我可悲。我倒是替你们人类悲哀,灭绝了我和其他的物种后,你们人类孤零零生存在这个星球上,没有了可以依赖的食物链,你们将何以为生?到那时,不知你们还会不会不可一世地说:我们是高等级的动物,理应主宰这个星球!
鸡:雄鸡打鸣,母鸡下蛋。我们分工明确,各司其职,从不推诿扯皮,也不鸡浮于事。
打鸣是我的天职。我的啼鸣声比“更”报时还要响亮,比“漏”测时还要准确。我每天寅时开始初啼,每隔半小时啼鸣一次,一直到午时到来前结束,很有规律。我的啼鸣声特别响亮,那些好睡懒觉公子小姐可厌烦我了,我的啼声惊扰了他们的好梦。没办法,我也需与时俱进,如今的快节奏不得不让我勤勉工作,适时报时。
下蛋是我的本分。我不能做什么,上天就安排我干好下蛋的事。我不能说保证每天下一个蛋,但一个月内我一般能下二十多个,这相当于你们人类每一个工作日做好一件事。
你们把女人十月怀胎一朝分娩渲染得邪乎了。女人生孩子本是天经地义的事,哪有不痛的。我下蛋是产道连着肛门,硬生生地从肛门把蛋给挤出来。那个痛,我呻吟过、张扬过吗?而且,你们女人一辈子也就只经历那么几回痛苦,可我一个月就要经历二十多回。
你们说说看,我容易吗?我们容易吗?
狗:我算得上是你们人类最忠实的朋友。
起初,我给你们看家护院,忠诚地做好一条看家狗。后来,你们发现我的嗅觉特别好使,就让我去缉毒捉凶,打击犯罪,保护你们的生命财产安全。还是利用我的嗅觉灵敏,你们派我去灾害现场,搜寻遇害人员。今天,我走进了寻常人家,被你们当作宠物圈养起来,陪伴你们在钢筋水泥构筑的豪宅里打发孤寂的时光。我尽忠尽责,任劳任怨,听从指挥,服从命令,忠诚使命,勤勉工作,永做保驾护航的使者。
然而,我也有脾气,免不了狗面发毛,咬你一口是常有的事。可是,你们人类却如临大敌,说我会传播狂犬病。我不否认我的同伴偶尔携带了这种病毒,但比之你们的艾滋病毒、非典病毒、禽流感病毒,我的这种狂犬病毒算得了什么呢?不必遇狗色变,只要你们善待我,我依然是你们不二的朋友。
猪:我算什么,不就是你们盘中餐、腹中食吗?我还无能无用到被你们人类常常用来咒骂你们的同类,什么笨猪、死猪、猪脑子,等等,合该我就比别的动物要笨、要傻,是你们欺负的种。生得老实理当挨骂,这个我懂。
可是,你们的饮食百味何时少得了我?你们平常的餐桌何时离得了我?不是我吹的,只要我一涨价,你们百姓就慌了神,政府就乱了谱,那个CPI就噌噌往上蹿,把个市场搅得翻天覆地,把个市民的钞票刷刷往外掏。
当然,我也怕吃瘦肉精。我知道,我吃了那个瘦肉精一定会危害你们人类的身体健康。但我没有办法,这年头,不仅你们人类吃不到放心食品,就是我的饲料中除了有瘦肉精,还有激素、抗生素之类。要不然的话,就三四个月,我怎么就膘肥体壮地出栏了呢?
都说我笨,其实我也会思考。我被排在十二生肖之尾,颇有玩味。大抵你们人类在美美地吃完我前面的那些伙伴后,最后也就只有我这笨猪可吃了,而吃到最后,我竟然也不是你们的安全食品、放心食品!
可悲呀……
2013年5月10日—5月21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