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言先生为中国人获得了第一个诺贝尔文学奖。一时间,无论是闹市还是乡野,无论是老翁还是蒙童,无论是文学迷还是不读书者,全都知道了莫言,全都看到了莫言的相貌。于是乎,在我的朋友中,在我的同事中,在我的学生中,十之八九者皆认为我像莫言。
我像莫言?当然是指我的长相。其实,在这之先,关注体育者说我长得像北京奥运会组委会执行副主席蒋效愚先生;上历史课,学生们说我像历史教科书中“九二共识”达成时,“汪辜会谈”中汪辜握手时的汪道涵先生。蒋效愚也好,汪道涵也罢,都是开启民族复兴大业而居功至伟的千秋功臣。我怎能与他们相提并论?即使长得像也是不可以的。这只是他人的一种揣度,一种玩侃,我不认为我像他们,我也无能耐像他们。中国人是喜欢拿自己跟什么名人去比较的。有的还刻意模仿之,以此来抬高自己,我深恶痛绝之。
这一回可不同了。莫言先生未获奖之前,谁也不认识他,谁也不了解他。他一获奖,我倒成了热议的对象。我的脑门、我的额头、我的眉毛、我的眼睛、我的鼻子、我的脸庞、我的嘴巴、我的下颏无不是人们调侃的内容。按他们的话说,我像莫言,简直就是复制,是翻版,是模塑。起初,我悻悻然反驳了无数个人,后来,在众口铄金面前,我的反驳是那么的苍白无力,也就让他们去戏言了。惹不起就躲,躲到无人处去读莫言先生的作品。
我像谁?也许,我的外貌基因与那些相像者的外貌基因有惊人的相似。这不奇怪。基因图谱已被科学家们排序出来了。在以十亿计的人口大国中,个别个体的基因与他人的基因有部分的叠合也属正常。但这仅仅是基因的相似性,而非克隆。我倒希望自己是蒋效愚、汪道涵先生的克隆,更期望自己是莫言先生的克隆。那样的话,我还要为了生计而在偏远的乡间站在三尺讲台上声嘶力竭吗?
我像莫言?只有我自己心里清楚。但我不希望别人只看到我和莫言先生的相貌。
在宣布莫言先生获得诺奖的第一时间,记者们就围追堵截莫言先生,连珠炮似的向他发问。可莫言先生镇定自若,要言了了。饥饿和孤独是他一生笔耕不辍的不竭动力和源泉。无论是当时还是事后,莫言先生这样的语录见诸各种媒体。估计很少有人去品读伴随莫言先生一生的饥饿感和孤独感。
老实说,莫言先生这种感受已贯穿了他全部的作品之中。他是用文字和笔墨状写了他对这些感受的独特思考,用诡异的构思和语言创造了对这些感受的全新见解,用鲜活的人物形象承担了一位伟大作家对这些感受的传达。没有谁的作品能如此细腻,鲜活地传递人类在饥饿、孤独中的苦难与沉重。因此,他才赢得了瑞典皇家文学院的青睐,才能从全球五百位候选的优秀作家中脱颖而出,独摘诺奖。
二十余年来,我也用文字涂鸦了不少豆腐块。小时候的饥饿经历早成往事,成了在80后、90后面前充作茶余饭后的噱头。长大后,不知何故,教了语文,慢慢接触文学作品,便喜爱上了,不仅常读,也时常写。写多了,想得也就多了,便觉得有很多话语很多见解无法在现实中与人沟通交流。于是便继续读,继续写,把自己的想法賉入到自己的豆腐块中去。这样,便觉得自己神清气爽,心旌愉悦。
然而,现实是喧嚣的。我也是俗人。喝茶打牌、唱卡拉OK、洗脚按摩,人之所玩,不可能没有我的出现。生活太累太苦了,精神需要这样的放松抑或麻木。
人到中年,时尚的消遣不再属于我。心境渐趋平复,于是,又重拾了这杆笔。
我与莫言,相貌酷似,精神相仿。但我没有高擎饥饿和孤独的旗帜,没有坚守做作家的梦想。即使我高擎,即使我坚守,我与莫言只是浅层次的酷似与相仿。所以,我依然是我,莫言是莫言。即使上天借我五百年,也成不了莫言。别说,人不可能有几百年的春头。
人不可复制,不能克隆。这道理人人懂得。
莫言是迄今为止,中国籍唯一的诺贝尔文学奖获得者。我算啥,一偏远角落的教书匠。
我像莫言,这可是你们人云亦云的。
我就是我,一个做梦都想成为莫言的“蝌蚪”。
2012年12月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