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天是一个多雾的季节。
雾多雾大,影响了交通,影响了生活。当然也影响到了诗家文圣的心情。诗家文圣们能从雾霭中找到灵感,找到诗意,找到情韵。
我讨厌雾。这是基于凡人的思维而产生的情感。我想,像我者应该不乏其人。
雾,不因你讨厌它而消匿,反而是在你的厌烦中频频光顾。
它来时,隐天蔽日,上下浑浊,朦胧湿漉,一片混沌。雾中的人,就像饺中馅,被雾气包裹得严严实实。吸一口空气,吸进的全是水汽,心被水汽捂着痛,闷着慌。于是,很多人戴起了口罩,以此来过滤空气。可是,本来呼吸不畅,口罩一捂,心被憋得更难受。从口罩的外层不难看出,呼出的热气与湿漉的雾气相遇,在口罩的外表形成密密麻麻的小水珠。这样,吸进的气流就更少了。
鼻、口、心难受倒也罢了,可眼睛的痛苦只有眼睛知道。迎雾前行,眉毛、睫毛全是水珠。不抹,看不清前方的路;抹了,水珠成了水盈满眼眶,也看不清前方的路。人成了瞎子,一不小心撞电线杆上,这还是小事;在马路上,稍不留神撞了汽车,那就不是小事了。
不管难受不难受,你得出行,你得上班。
走着走着,眼前黑糊糊的一片。近前,原来是一片树林。再深入,树林看不到头,中间还有一口水塘。环顾四周,隐隐约约能够看到树木的轮廓,眼前的树木倒也慢慢清晰起来。静心而听,时不时有滴答滴答的声音传入耳孔,仔细辨别,那是雾气在树叶上凝结成水珠后滚落下来的声音。
再走几步,站在塘边,四周依然朦朦胧胧,扑朔迷离。乍明乍暗的雾霭像是从牛乳中洗浴而出,弥漫开来,笼罩在我的周边。脚下的小草湿漉漉的,毛茸茸的,草尖上缀满了珍珠般的小水珠。塘面上的轻烟袅袅上升,像早餐店的蒸笼打开后,汽水四扩,弥散开来。水面上有没有涟漪暂时还看不清。对面的林子,只能依稀看见它们的影子,高高低低,参差不齐。抬头上看,灰蒙蒙的天空,矮得像是挂在树梢上,小得只有池塘那般大。
渐渐,天空明朗了一些。雾气开始慢慢收敛。周围的景致缓缓清晰起来。小草正在舒展开嫩绿的叶子,露出灿烂的笑意,露水在草尖上跳跃,晶莹透亮。水面上褶痕粼粼,果真是涟漪。这涟漪一圈一圈地漾开去,像孩子脸上天真的笑容荡开着,荡开着。那对面刚从雾气中豁亮起来的林子尽显绿色,尽显绿意,立体起来,生动起来。
太阳出来了,雾气快速消散,眼前的景象迅即清晰起来。
抬眼四望,包裹池塘的是像围墙一样严实的竹林。那些竹子们像刚刚沐浴而出的美女,浑身上下湿漉漉的。它那处子般光滑的肌肤,绿得泛青,青得透亮,青绿相合,不掺半点杂色,就像用碧玉筑起的玉柱。竹林后边是树冠如伞的香樟树。那叶子青黑墨绿,仿佛是所有绿的集合,是所有绿的灵魂的凝结,浓得似乎就要流淌下来。它勾起了我强烈的欲望,竟想伸手去捋一把绿下来。我想,如果绿有母亲的话,这绿无疑就是了。林子的后端,矗立着无数棵高大威猛的柿子树。那树叶泛黄,叶面呈绿,在阳光的映衬下,跳跃着层层耀眼的黄绿。那绿就像花蕊一般,藏在那些绿的里面,衬托得活力四射,生机盎然。
我沉醉了。
几十年来,虽然到过不少地方,也看到过无数神奇美丽的景致,也欣赏过无尽的绿色,但都没有让我心动心醉的绿意,没有让我神思飘逸的绿色。大凡绿的定义多半集中在蓬勃、旺盛的生命力上,而很少有人去品读在朦胧、浑浊、混沌的背景下所保持的一抹绿的干净,一股绿的清丽,一溜绿的雅致。无疑,我在这树林的雾气里读到了。
现在,人们都追逐大都市,去那里工作,去那里旅游,去那里度假。我也不例外,曾随了他人误闯了不少都市,可结果是眼眶里挤满了人头,耳孔里爆满了噪响,鼻腔中弥漫了尘埃。每每回来后,身心疲倦,精神恍惚,脑海里满是七彩的霓虹灯在跳跃,在闪烁,在旋转。
我是农家出生、成长起来的人,今天还在农村工作。这就注定了此生将结伴田园。我谙熟田园中青草葳蕤,树木荣枯,庄稼耘刈。正因为熟稔,往往忽略周边的存在,去追寻一些虚无缥缈的东西,最终,累了身体,煞了心情。
“叽叽喳喳”,一阵悦耳的鸟鸣声,打破了树林的宁静,把我从沉迷中惊醒过来。
我长长地嘘了一口气,感觉特别惬意、舒爽,让灵魂在往日的喧嚣中,获得了片刻的回归。
雾,散尽了。一切都变得明朗起来。
2012年12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