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面的阳光不那么刺眼，或许是风声的缘故，又或许是洞察了某个人不安而冰冷的心，它的光芒在这一刻散发着内敛的柔和，边缘光晕朦胧。
或许本被烤的焦灼的树叶也都选择了原谅，毕竟……曾经的苦难还并未让它失去珍爱的所有。这一刻，在微风的照拂之下，它又复苏了本来那种淡然的高洁和优柔的模样，庇护着阴凉。
演武场上，随着之前宁绝的一席话语的出现，一群穿着宁家服饰的弟子族人们从人群之中大踏步而来，在到来之后就立即开始着手安排座位问题，一个个忙的不亦乐乎。
仿佛是宁家的仆从们也来了，人手一个搬着座椅，将座位整齐的排列划分着，一旁的宁家的弟子们则是负责接引宾客入座，服侍倒茶。一时间，这种繁文末节倒也是令这里的气氛显得轻松而和谐起来。
“来，方宗主就坐……”
“秦老请上座……”
“冷兄……”
“段兄……”
等众人一一就座后，周围就只剩下了一把椅子。
“莫兄，你也……坐吧。”宁绝望着莫有道，皮笑肉不笑地开口说道。
这一系列的动作，顿时让得莫有道的面色更加阴沉。目光冷冷地看了一眼面带微笑与众人招呼的宁绝，莫有道没有说话，坐在了一旁宁家仆人专门安排的座位上。
“咔……咔，砰！”
然而，就在他刚坐到那被人专门安排的椅子上的时候，椅子却好似整个都承受不住压力一般陡然碎裂，身在其中的莫有道神色一变，一瞬间站起了身体，目光寒冷。
虽说由于奥科城已经很久都没有这么大事件发生的原因，从而导致场地之外很是喧闹，并且椅子碎裂发出来的声音也不大，但是……能够坐在场的都是些什么人，刹那间，周围来自于他们的一道道目光全部都看了过来。
宁绝走到一旁，大声地训斥起了给莫有道安排席位的那个仆从：“废物！还不快去给莫家主换一把新的椅子！没用的东西！”
说罢，挥手就是一耳光扇在了这个面色惶恐的仆从的脸上，将他打的倒飞了出去。当然，肯定是没用上真气的，否则仅仅是这一耳光就能将这个不过区区贯脉境的仆从生生抽死！
只见那个飞出去的仆从满脸是血，却飞快地从地上爬了起来，其速度令人咋舌。然后磕着头求饶，又点头应是，在见到宁绝微不可查地点头之后他才站起身缓缓退下。
“呵……不好意思啊莫兄，让你受惊了，伤到没有？等我回去看我怎么教训他，现在莫兄先在此稍等片刻……”
“不用了……”莫有道的脸上重新恢复了平淡的表情，让人看不出他心里在想什么，“宁家的席位，看来莫某还消受不起。”
莫有道心中自然清楚，像他这样的人怎么可能因为椅子的碎裂就会伤到？宁绝说这话只是用来羞辱他而已。但虽说不会伤到，可让他出丑却是必然的了，至于宁绝打那个宁家仆从更是笑话，明眼人一看就会知道是在逢场做戏，莫有道可不会相信一个真正让宁绝愤怒的人会让他有半点的手下留情，不会就地格杀。
“这……也好，”沉吟了片刻，宁绝微笑点了点头，“莫兄既然坚持，那站立观看也可以，正好还能更清楚地看清场内的形式。”
莫有道目光冰凉地看了一眼宁绝，与后者打过多年交道的他，有如何听不出话语里的刺呢？然而后者就好似没有看到一般，嘴边依然挂着淡淡的微笑看着他。
在旁的众强自然看到了这一幕，也听到了他们的对话，皆是双眼微微一眯。
……
“这是……哪里？”经历过无数漫长黑暗的游渡，不断穿梭于无意识的时间长河里，天魔仿佛自主的从迷茫中找到了一丝灵智的光。
那带着彼岸的光辉使得他缓缓睁开了双眼，古老的好似经历了无穷岁月的沉淀而又许久不曾睁开过的双眼。只是瞬间而已，他的眼瞳便从一开始什么都不见转化为了一丝若有若无的色彩，随之而来的，是眼中的景象从一开始带着炫彩的模糊渐渐变幻，大概经过了三秒钟的停滞，进而变得逐渐清晰。
如果外界有人仔细瞧他的眼睛，会发现那带着涣散之意的瞳孔正在不断收缩，又迅速扩张，来回切换间带来一丝复苏生机的欲望，仿佛要冲破那存在于虚无之中的无形的枷锁。
“没有……死么？呃……头……好痛……”当初步适应了这具身体后，意识最先复苏的他顿时多出了对这具身体的痛觉感应。甚至因为不是特别的适应，而导致了这个陌生身体一个踉跄，险些摔倒。
“这是……”刚稳住身体的天魔还没来得及仔细感悟身体的状况，就突然因为眼前乱象丛生的一幕而怔了一下。
只见下方足有数万人在繁华无尽的马路上大声喧哗着，身上穿着他以前从未见过的服饰，在光芒照耀下光鲜亮丽。而各种贩卖妖兽的，丹药和武器的商人比比皆是，只听他们的叫卖声混合着风声与顾客的砍价声此起彼伏；还有道路边缘的许多舞女，她们穿着鲜艳，面抹妆容，身姿摇曳；更有诗人在此吟颂，神色安然舒泰；各种酒楼，戏院错综复杂，仿佛坐落无尽，其中更有许多人头在对着这边久久凝望。
他甚至能够感觉得到，有接近一半的人的目光都在凝视着他窃窃私语，神色各异。其中有的阴冷，有的不屑，有的嫉妒，还有的怜悯，但大多却都是无尽的嘲讽与质疑。这样的一幕让原本该庆幸的天魔的眉头忍不住地一皱。
他还不太明白发生了什么，在他的记忆里面还停留在与紫色巨人大战以及临死前的一幕幕场景中，但是莫名醒来之后就莫名变成了这样一副人人嫌弃的莫名的样子，这简直让他有些无法接受。
“看啊，那个废物还朝我们皱眉，他有什么资格皱眉啊，看他就不爽……”
“也许人家还当这里是他莫家呢，算了，跟一个将死之人也没什么计较的必要，任由他自生自灭吧。”
诸如此类的话从下方传到了天魔的耳朵里，让他眉头皱的更紧了，他不由得打量了一下周围，发现自己正处在一个直径数十米的圆形广场上，脚下红色的地面很平坦，但隐约间却有着一缕缕干涸的暗红色血迹挂在各个地方，已成实质。场地的边缘有一道道交错的寒铁链条做成的半包围界限，仿佛是为了……阻止逃离！
又不由得看向了对面，那个衣衫飘逸，面如刀锋的冷峻少年。那……大概就是自己……这一世的对手了吧，天魔默默地想着抬起了头。然而这一看，天魔本就还未舒展开的眉头顿时……又深深地皱起。
“怎么……这么弱……”
……
对面的宁天倒是始终闭合着双眼，不曾睁开，这种姿态看起来有种高手的风范。加上那冷峻的面容配合着浑身散发着的淡淡的气势仿佛成为了一种催发的药剂，让台下正值怀春花季的少女们芳心一阵暗颤，蠢蠢欲动。
天魔的眼神又重新归于迷茫……
这就是那所谓的能够让我将死之人的依仗吗……简直……笑话！
我天某人哪怕将死……也绝非是此人可以撼动的……
这种人……我挥手可灭亿万！
直到这时，他才想起检查了一下自身，与这具陌生的身体相处的短暂时间，让他感觉真的非常好，毕竟曾经杀到天地茫茫，身躯碎裂，又拖着每一刻都仿佛要解体的身躯熬过一个又一个艰难而漫长的春秋冬夏。那种难以言喻的痛苦，常人根本无法理解。只不过，这一看，他却是忍不住地长叹了一声。
这算什么？他缓慢地闭上了眼睛，死而复生原本是一件皆大欢喜的好事，可是从他苏醒后就是见到人群中那看向他的一道道赤裸裸的目光，这种目光哪怕是天魔见惯了世间人情也都依旧感到略有烦躁，尽管或许这份烦躁与这具身体本身情绪的驱使有关，然而，现在的天魔毕竟已经成了他的一部分，就不可避免这种因素。
这倒也罢了，但那些人的目光仅仅是因为他还要去进行这场不得不去进行的无谓的战斗，这就很让天魔费解了，对手那么弱，他们这无限放大的目光的源头是哪来的呢？何况他自己死之前就开始过那场让他疲惫不堪的战斗，结果重生后的第一件事依然是要战斗，他特么又不是斗战胜佛！
若仅仅如此倒也算了，可检查过这具身体的他却发现竟然比对手还要弱一些，弱到忍无可忍了，这……究竟和凡人有什么区别？还战斗？
缓缓平复了一下心境，天魔睁开双眼，忍着对那些目光的不适感，望着台下。
他见到了一些人，有一个和他的对手有着六七分相似的中年，此时正满脸微笑地坐在椅子上和众人说着话，丝毫没有注意到他的存在，那是宁天之父－－宁绝。
还有一个风韵犹存的美妇，一看就知道年轻时也是个祸水级的人物，他的旁边坐着面色平静的秦老，身后站着一个亭亭玉立却面色冰冷的美女秦一仙。见天魔望来，她对天魔微笑点了点头，正是天云宗宗主－－方兰。
还有些坐在椅子上的贵客，天魔也都一一望了一遍，那些人也都作出了各自不同的反应，直到……他看见了另一个人。
那是一个鬓角微微发白的男子，他站在一旁，岁月仿佛在他的身上加速了流逝一般，让他看上去多了几分沧桑的味道，少了几分存在于这个城市之中应当存在的虚伪。他的面色之中有平静，但更多的，却是隐藏在深处无人能看到的担忧和憔悴，他的目光始终望着天魔这里，见后者看向他，眼神之中顿时多出了一抹鼓励与柔和。
天魔身体一颤，一股浓浓的血脉相应的感觉从他的心里浮现出来，顿时，他明白，那个人，正是自己这一世的……父亲。
莫有道！
这一刻，一切存在于脑海里的这一世的记忆如同决堤的潮水一般爆发出来，让天魔有所明悟。
轰－－天魔的脑海中传来强烈的轰鸣，大量的信息碎片涌来，一幕幕来自于曾经莫天的记忆浮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