苍凉道,余晖犹在。
无尽荒草,二影依约。
暮西沉,暗影难见。
人去远,高歌犹唱:
繁花锦,虚幻中来。
生生死,悲悲切切。
一声悲凉长啸肃鸣林中,两滴浊泪滚落皱纹的腮边,口中吟唱遒劲的古调,老人抓住友康的衣襟踏土飞去,心内孤凉无比。
越吟越高的调子震撼友康繁杂的内心,尤其当瞎子唱到‘繁花锦,虚幻中来。生生死,悲悲切切’,他的心仿佛被撕碎般难受,渗出一股勘破红尘的悲意。他困惑瞎子既能吟出词内的禅意,为何偏抝地执着仇恨,放不下手。
风在耳边刮过,看着飘摇的树枝急速地后退,老人到底想干什么?他猜不出来,他不懂瞎子为什么偏抓住自己不放,世上的人多得去了,为什么单和自己这个不起眼的苦命人过不去。
终于风在耳边停下,老人抓住他踩在一棵粗大的树干上,友康往下看,惊讶地见到一个熟悉的身影——火凤,火凤哄着怀中哭啼的孩子,嘲弄地看着苍狼组奔逃的尘土。
“认识她吗?”老人压住嗓子轻声地问。
“她不是你师妹吗?”虽然火凤的脸上依旧蒙着一层薄薄的面纱,但她的身材和她火爆的脾气一样让人记忆犹新。
“你的眼睛骗了你,没看到另一个她。”老人顺手掐下一片绿叶,墨黑色真气在他指尖游走,很快凝住整片绿叶,绿叶黑亮得反射老人嘴角勾起地斜斜阴笑,捏在一起的指尖一松,黑叶旋着旋涡似的气流对准毫无察觉的火凤无声无息地飞去。
一切看在眼里的友康想大叫一声,老人却紧紧捏住他的下颚,“叫啊”,嘲笑他的不自量力。
受了惊吓的孩子哭个不停,任火凤又抱又摇依旧哽咽委屈的小嘴。看着孩子略带皱纹的哭脸,清澈的泪水竟夹带丝丝的红色,她伸手去抹,孩子眼角的红色化开,没有伤痕,是滴血凝在孩子的眼眶旁,她不知是谁的血?
“师妹,好久不见。”老人身子一闪,站在树下,他不想一下子杀掉火凤,没有痛苦的死激不起他半点愉快,他要提醒她让她清醒地看到死亡在一步步接近她与她的孩子。
火凤撇过头,去瞧声音的方向,墨黑色叶片旋起的黑点迅速向她头部割来,她吃了一惊却没有慌乱,身子往右边一侧,黑叶切断几缕发丝从耳根擦过,飞来的旋风割断系住面纱的丝线,带着面纱一同飘去,火凤清美的容颜一览无余地展现友康的眼中,友康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他看到的火凤竟然是那个抛夫弃子的王义娘子。
鲜红色的火焰真气在火凤的右手凝结成决,包裹真气的右手电光火花般一探,涌动墨黑色真气的绿叶被她一把抓在手中,两指使劲一捏,墨黑色真气瞬间崩溃消散,炽热的鲜红色真气重新包裹绿叶,火凤手指一甩,红叶更迅捷地向瞎子飞去。火凤冷笑着,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没等火凤笑完,她只感到左手怀里一轻,红叶斩碎的只是老人的残影,中计了,她明白过来洛瞎子一开始的目标就不是自己,是孩子,好一招瞒天过海。
“不要伤害孩子,他不是我的”火凤冷冷地解释道,她不愿表现出太多的担忧,否则只会把自己攥在洛瞎子的掌心,听他摆布。
“是啊,不是你和那小白脸姘头生的,是和王义那倒霉鬼生的孽种,可惜啊。”老人阴阳怪气地讥讽道。
“可惜什么?”火凤听不懂瞎子话里的意思。
“可惜这孩子成了没孩子的爹,马上也将变成一个没娘疼的可怜娃。”老人咳咳怪笑,猫戏老鼠般玩弄。
“王义死了?”火凤只感到天也要塌了下来,眼前一黑,他对王义没有感情,但是孩子,被她丢在竹屋没有带走的孩子岂不要被活活饿死,为了照顾师弟的感情,她没想到自己会害死自己的孩子。“你骗我”她大声吼道,不相信这残忍的现实。
“我骗你?真该把那笨蛋的头亲手丢给你,只是那家伙的头太臭,带着它脏了我的手,不然,好师妹,我真想见见你对那头会不会滴下一颗泪?”老人看不见的脑子里享受着自己带给火凤痛苦的快意。
“你看它,哭得多带劲”老人枯树枝一样的手摸着孩子毛茸茸的小脑袋,“在这里给它打个洞,开下灵光,它会成仙的。”老人一边说,黑黑的指甲尖一边摩挲孩子的小脑袋,在上边划圆。
“随便,你高兴开两个我也无所谓。”火凤一副满不在乎的口气。
老人被她的无动于衷惹得脸上挂不住面子,“你当我不敢”转而老人又恢复了冷静的脾气,“你在试探我。”
“洛师哥,你如何猜到我是王义的妻子?”火凤试探转移瞎子的注意力,她对孩子的冷淡似乎对瞎子不起作用,她也不想进一步刺激心理变态的洛师哥,搞不好他真能干得出来。
“嘴变乖了,师妹。十八年前你被我割了脖子没死,变了声,我在王义家第一次见你没听出来,我想你那时见到我一定很激动,恨不得一掌拍死我。”老人阴笑着说。
“没错,洛师哥,我做梦也没想到王义会把你带回家。”火凤默默地听着瞎子的话,脖子上结疤的伤口依然一痛。
“还记得和师哥在云峰山大战的那一夜吗?你虽然蒙着面纱,别人看不清你的面容自然不清楚你和王义的关系,但你一开口我就听了出来,估计王义也知道你和我的仇恨,所以他才假惺惺的装孙子,是为了不愿意站出来和你为敌吧!可惜他聪明反被聪明误,丢了自己的小命。”老人将一切解释道,“师妹,我是个瞎子,眼睛有时可以欺骗人,但人的声音是没有那么容易隐藏的。如果那一夜你一直不开口,我到死也不会知道这个秘密。”
“那又怎么样?”火凤反唇相讥。
“是你先死,还是你想看着这个小畜生先死。”老人冷冰冰地给她选择。
“随便”火凤再也压不住的脾气一下子蹿到头顶,“瞎子,我再警告你一次,这不是我的孩子。”
“你生气了,师妹。”老人没有生气,反而张狂得意地大笑起来。“人总是会死的,我送你一程还是自己干巴巴地老死在木板床上,结果都一样。”
孤零零站在树上的友康再也看不下去,他不顾忌瞎子的警告,大声嚷道:“你手上的孩子真不是她的。”自己背后熟睡的孩子被他这突然一嚷,吓得哇哇大哭起来。
火凤听到这熟悉的哭声,抬头瞧见树上的友康和他背后哭泣的孩子,她情不自禁地关心了一声,“孩子”
老人听出火凤的话音里流露出从未有过的心急和关切,得意十足的脸瞬间像哭了一般悲痛,他歇斯底里的哭音吼出心中的愤怒,像一匹受伤的狼,手上抓住的孩子被他丢破抹布般重重地摔在地上,一声沉闷的声音,碎裂头骨的孩子停止了蠕动,“你骗我,我真心真意对你,你居然骗我。”手下瞬间凝出一股蓬勃气浪,不顾一切地向友康打去。
友康惊骇地看着死亡的旋风冲着自己无情地拍来,‘完了’,他想,‘他的小命要交代在这了。’他本能地向后倒去,想躲避瞎子的死亡一击,没有支点的身子就像一片无根的落叶急速地向下砸向地面。
无尽的气流吹散他的黑发胡乱地狂舞,无可奈何地睁大黑褐色眼睛迎接自己的死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