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安行色匆匆,走进了一家毫不干起眼的一家小茶馆,楼上已经有三个戴斗笠的人坐在一张桌旁。吴安回头看了看,也不打招呼,径自坐于了桌旁。几个人对他只是轻轻点了点头。坐在吴安对面的是一位大汉,体格壮大,脸上有一道伤疤。皮肤略黑,似是久在外面闯荡之人。那人给吴安倒了一杯茶,缓缓说道,“阁下的老鹰如何?”吴安答道,“已经训得上了路,”大汉微微一笑,“那就好,这训鹰可是不容易啊,”吴安笑道,“但给足了肉,自然就慢慢听我的了。”吴安又转过来问道,“你们出货的事安排得如何,有几成把握?”大汉道,“只有七成把握。”吴安脸上阴了一下,“那可不行,至少得九成把握之上才能出货,”大汉道,“训好了鹰,出货便更容易些。”吴安道,“出货是主,训鹰是末,训鹰只不过为了出不了货有个照应。真的出不了货,光有只鹰有什么用?”大汉道,“说得也是,但出货的人得慢慢寻来。”吴安道,“抓紧,出货时机难得,耽搁不起了。”大汉道,“是了,我尽快找出货之人。”
正在这时,几个黑衣汉子走上了茶楼。其中一个叫道,“老板,来壶好茶!”在旁边一张桌上坐定。为首的正是那天在广陵王擂台上手挥柴刀的那个头领。吴安等人见几个人落坐,便不再说话,只是一边喝茶,一边观察几个人。其中一个黑衣人笑道,“大哥,昨日真是快意,那个老胖子跳不上台来,只有在下面叫喊的份,笑死人了。”被称为大哥的人喝了一口茶,“那死胖子也就那点能耐,练过几天举重,会举个鼎什么的,就把自己当作武林高手了。”先说话的黑衣人又道,“是了,他也就是有份子力气,懂什么武功呢,我们这次让他丑出得大了,”那位大哥笑道,“也别小看了人家,手下的人里面有些也有点儿能耐。”
吴安听了,知道是昨天在广陵王擂台上捣乱的人了,因为燕王府上诸色人等都把广陵王擂台当作一件笑话来说,即便不用到现场观看,光是听人描述,便也能想像出来。但吴安一直弄不清楚他们是什么来路,凭他在江湖上的所知所闻,还真是不知道谁做了这桩大事。但这事关系重大,尤其是不知道是敌是友。吴安不禁琢磨,怎样能知道他们的家门,对日后大有帮助。但既然不知道是敌是友,也自不便冒然去问,想了想,还是看看找个机会试探一下才好。
忽听得黑衣人里面一个叫道,“这京城里面的劳什子茶馆,喝茶喝得都要泻肚子了,这里面怎生不卖点儿洒食。这进京都一个月了,一直像是吃斋,也不知道京城里的好酒是什么滋味!”黑衣大哥瞪了他一眼,但他犹自不在乎,仍然在叫,“老板,你们这店里面就没有点儿酒菜?”
跑堂的过来,陪着笑,“客官别怪,京城里习俗,茶店里是不卖酒的,想要喝酒得到酒家里才是,”那个黑衣人却叫道,“放屁,那你就到旁的酒家里给我打几角酒来!”小二正不知如何是好,忽然吴安向小二招手,小二赶紧跑了过来,“你把我原先存在这里持好酒给他拿来一瓶吧,我看这人也是条汉子。”小二正自为难,听到这话,立刻转身跑了下去,然后拎了一瓶酒上来,“这位爷,幸亏邻座的大爷在这里存了瓶酒,您算捡着了,”大汉不喜反怒,揪住了小二,“捡着了什么,你当是我花不起钱吗?这酒我喝了加倍给你钱就是了,”吴安离了座位,对大汉一揖,“壮士见外了,在下吴安,见壮士想喝酒,我这里正巧存了两瓶,想给壮士解馋罢了,钱不钱的不要再提,不要为难小二哥了,”那大汉听这言语,心里高兴起来,“这位仁兄,我们从广陵千里来到了这里,见这京城也无甚么好,想喝两口老酒却也不得,这份小气,还比不上我们广陵!”黑衣头领一听,心里着急,在桌子下面踢了大汉一脚。大汉却道,“大哥,你踢我做甚,我说比不得广陵,就是比不得广陵。”
吴安一听,大喜,“原来几位大哥是从广陵来,我早听得广陵国富民殷,一派繁华之地,真是还想听哥几个讲上一讲。”大汉听了,心里受用,道,“这位哥哥说的甚好,没想到在京城里逢了知己。我们广陵国本来是个富庶的所在,只不过这几年来,国是富了,可是……”黑衣首领在下面又踢了他一脚,他只好就此打住。吴安也不细究,只是说道,“不提也罢,来,咱们喝酒吧,”于是,抬手端起了酒杯,那个首领也就此端杯,但杯子一碰,却发现首领的杯里的酒在他的指力之下在里面旋转不已。吴安是个文人,对于武功只是略知一二,但一见此景,知道这位首领定是个武功高强之人了。只说道,“阁下看来是个了得的人物,在此结识,在下吴安十分景仰,看来识得贵客,也是缘分,还请问几位尊姓大名?”于是先干下了一杯。几个人也干了,首领说道,“我等都是贩夫之徒,名字也是极为俚俗的,不提也罢,阁下似乎是读书人,我们有幸识得,承蒙抬爱,”这人忽然从怀里拿出来了一把笛子,递给了吴安,“这把竹笛也是村野上常用的,是在下的常用之物,赠给先生,日后山高水长,如果想念我们哥儿几个的时候,见笛如面了。”吴安小心地接过来,扫了一眼,上面刻着一个北斗七星的符号。
屋角上一个人一直在悄悄地向这边看着,吴安桌上的刀疤大汉看似在自己喝茶,但却知道这人有异。在不动声色中,似乎没有注意到自己的茶杯里的茶漾了出来,烫到了手,手一抖之间,杯盖已经弹出,飞向这个人,这个人似乎也有些功夫,但显然不精,闪身一躲,但还是被茶杯盖打到了左脸上。刀疤大汉赶紧过去,“这位兄台,真是对不住,小的刚才烫到了手,一不小心,把个杯子盖给摔了出去,没伤着您吧?”这人自是恼火,见大家都在往他这边看,于是大骂道,“我看你这就是故意伤人!”大汉走了过来道,“岂敢岂敢,”过来就要伸手去摸那人脸上的伤痕,那人抬手一挡,大汉翻手抓住了他的手腕,“别动,我看看碍不碍事,”实际上手上已经搭住了他腕上的脉门,那人手上无力,自是没法抗拒。其它两个人也随了过来,挡在那人身后,大汉低声问道,“兄弟,哪一路的?”那人假装糊涂,“哟,你们干嘛动粗啊,我不怪罪你就是了,快松开我的手,你们打伤了我,还要怎样?”大汉随即松了手,施了一礼,“对不起,得罪了。”那桌上的黑衣人却围了过来,“你这厮鬼鬼祟祟的,看你就不像个好人,”刀疤大汉却是一笑,“算了,也是小的不小心伤到他在先,各位不要多想。”
正在这时,忽然下面传来了大声的喧闹,冯子都在家人的簇拥下走上楼来,几个人看了他一眼,便各自散开,回到座位上喝茶,冯子都看了一眼,感到有些奇怪,但也未加多想,只是喊了一声,“老板,泡一壶好茶来!”老板马上赶了过来,“大总管要什么茶。”冯子都道,“听说江南的新茶已经下来了,你就泡点儿新鲜的吧。”吴安一见,向同桌的几个人以及几个黑衣人拱了拱手,告了别,先自下楼去了。而几个人也都站起身来,走下了茶楼。一会儿黑衣人也径自走了。冯子都看了看这两桌,觉得似乎有些蹊跷和一个下人努了努嘴,那人点了点头,一会儿便跟了下去。冯子都便坐在了座位上喝起了茶来。
其实吴安刚才和几个人说的都是暗语,“鹰”指的是燕王,而“出货”则是“除霍”的谐音。他们对于霍光都有血海深仇,除掉霍光一党是他们心目当中最重要的目标。而那个盯着看的人则是广陵王府上的人,听着他们话里面有蹊跷,便伸着脖子想知道个究竟。
吴安看看无人跟着自己,便要回燕王王邸,但他特意向相反的方向走去。他手里拿着黑衣人相赠的笛子,一直在想着刚才的事情。这伙儿黑衣人看来倒是豪爽,虽说还不知道他们的具体身份,但是友的可能性更大一些。他们至少与霍府应当没有什么关联,要不然,刚才见到了冯子都,怎么也该客气一下,而不是迅速地走开。然而,他发现了一个人正在远远地跟着他,他心生一计,忽然奔着鄂邑盖主的附马府走去。跟踪的人见他进了公主府上,也就闪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