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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章 北地

初夏的阳光照在大路上,和风吹过,树叶沙沙作响。

这里在地理上位于温带与寒带的交接处,即便是到了初夏气温也不高,反而给人一种和煦的感觉。

大路上,一只三十多人的商队正在赶路。这商队是一些小商人自发集结起来形成的,毕竟人多势众,雇佣镖师的钱也可以大家均摊。这商队有四架大车,由骡子拉着,三车拉货,另外一车载人。车上的货物种类繁多,大多是在坊市才能收到的珍稀之物。当然,对修士来说或许不算什么,但拉到凡人的城池出售,那就是一笔让人心满意足的利润。

离开几步的地方,还有十余个趟子手押着车,两个镖头骑着高头大马走在边上,队伍中间的趟子手扛着一杆大旗,旗面红底金字,写着“展威”二字。想来是因为走在熟悉的路线上,无论是车上的商人还是走着的趟子手都显得很轻松,不时有笑声传来;拉车的骡子脖子上系着铃铛,一摇一晃“当啷”“当啷”,声音传出好远——

何振也坐在车上。他下了飞舟后便跟人打听了最近的坊市,再然后就找到了这支商队——他们要去雪襄城,也同样是何振的目的地。

北地,主要指的是中柱洲北方,猎王宗驻地以南,凡人生活的地方。气候和生态上,可以类比地球上中国东北地区,只是范围上或许要从中国东北一直扩张到北欧了。

北地因为兽灾的关系,并没有形成一个统一的王朝,甚至都没有国家,只有一个个城池为中心的城邦。雪襄城离猎王宗不远,受影响极深。猎王宗也将其直接影响的凡人疆域大致分为五道,每一道有三十余路,每一路下辖七八座城池。

雪襄便是这一路中数一数二的大城。

要搭个顺风车并不难,何振做了书生打扮,虽然身材高大,但看面相明显还是个少年。何振把新得的悬星鞭收到了储物囊中,只拿着祖师给的竹杖。这竹杖虽有种种神奇之处,但神物自污,看外观也仅仅是根竹竿,甚至旧得有些发黄,毫不引人注目。商人嘛,讲究和气生财,又看何振相貌堂堂,也就顺路带他一程,连路费都没收。

车队已经上路两日,何振也初步体会到了离开宗门后生活的不同。

但他没有想到有如此大的不同。

生活,简单来说就是衣、食、住、行四个字。

穿衣的问题还没有遇到,何振自己的衣服都是在宗派坊市买的,耐用且不易脏。而后面三项极大的刺激到了何振。

先说出行。何振跟着商队上路,晓行夜宿,每天也只能走五十余里,这不仅是货物沉重,马匹驽劣,同样也是怕晚上露宿野外,所以每到一个城镇基本上都要留宿。商人们买卖货物,镖师们轮流休息,何振也趁此机会补上呼吸吐纳的功课。这让何振无比想念在山上和樊飞一起满山跑的日子,那时候五十里不过是半个时辰的事。

每日住宿也让何振吃足了苦头。宗门与外界环境不同,这一点何振早就知道了,但现在才有切身的体会。缺乏灵动的灵气,使得何振眼中的万事万物都有些别扭,而觉醒了神通之后,何振感官愈发敏锐,对环境的感受也就越深刻。那是一种难以形容感受,似乎一切都缺乏活力,而且时不时的能感受到一种空虚。两日下来何振已经适应了,但并不意味着他不怀念宗门。

在宗门,何振住的是结丹修士的道场,而他是这位结丹修士嫡孙,故而其生活用度从来不会缺乏,或者可以直接说——锦衣玉食。修真者的日常生活用品,无不是精工细作,或许并不奢华但也绝不敷衍。毕竟修真者掌握的资源太多,即便是想买便宜货,也不过是从王公贵族的水平下降到富甲一方的豪绅。

而商队的众人呢?这些商人本身就不是什么大户人家,而且精打细算斤斤计较是商人的本能,每日投宿也不过是住进下等客房。这就意味着半新不旧被褥,硬邦邦冷冰冰的床板,还有怎么打都打不完的蚊虫老鼠,何振哪里受得了?

每日饮食也不过些许干粮,肉干都极少。何振在山上时,每日饮食都算得上是珍馐美味,别的不说,食材本身的差距就不可以道理计,而打熬身体,活跃气血,肉食是少不了的,但是如今何振也只好捧着馒头忍了。

天!何振无语凝噎,不知何时才能返回宗门。

不过倒也不是没有好处,商人们走南闯北,见识不缺,而这正是何振需要的。几日以来,何振都在积极的和众人沟通,争取尽快了解情况,生活上的不便也就咬牙忍了,只等再多打听些事情后就脱离队伍,独自上路。

所幸何振性子温和坚韧,商人们也都嘴皮子利索,上路之后一来二去大家便熟悉起来。商人们走南闯北,见多识广,这时候天南地北的侃起来,听得何振是兴致勃勃,他本身也是博览群书,《博物志》、《北地游记》之类的书也都读过,别人说上两句他也能跟着说说凑趣。别人说出什么奇事,他听了赞叹一番,琢磨琢磨又能引经据典说出个前例,相当于给别人说的故事加了个佐证,众人心中愈发欢喜,也就跟他更加亲近了。

走了多半日之后,大家都熟捻起来,说话就更方便了。

“何公子去这雪襄城做什么?”说话的是一个一个长脸的商人,姓王名光,带着浓浓的北地口音,笑着问道。

“哦,这个啊,”何振也没想隐瞒,“我主要是想去雪襄城外的雪襄秘境采几味药。”

“雪……雪襄秘境?”几个商人对视一眼,突然爆出了一阵大笑。

何振莫名其妙的看着他们,不知自己错在哪了。还是王光先止住了,笑眯眯的说:“嗯,何公子啊,这进秘境采药是从何处听来的?您这身娇肉贵的,何必跟那些苦哈哈们抢活计呦?”

“哦,此话怎讲?”何振睁大了眼睛,“进秘境还有什么说法吗?”

“要说秘境啊,还得问我老马,”一个圆脸大胡子一拍大腿,笑着说道,“我有个远房的表叔就经过秘境。”

众人一片鼓噪,央着老马快说。老马得以洋洋扫视一圈,清清嗓子,揉揉下巴,等到大家快要打人了才施施然的开了口。

“这秘境啊,在以前,可是只有仙师们才能进去滴,”老马伸出一个指头,到处乱点,“到了不知什么时候,有仙师一合计,这秘境这么大,什么时候才能把药都采出来?仙师们都有大事要干呢!就这么着,仙师开始让凡人进去采药。据说第一回开放的时候,大家都乐疯了!想想也是,换了我老马也得高兴啊——”

“可不,仙师们的地方,让咱们随便进,那还不乐疯了!”旁边有人插了句嘴。

“说的对,”老马又一拍大腿,“据说第一次开放秘境,十里八乡的人全都来了,过了能有半天,离大门五里之内的地方,好像闹蝗虫一样,那是寸草不生啊,连地皮都被挖走了三尺厚!进去的人狗屁不懂,进了秘境,见到个草叶就觉得吃了能成仙,见了个屎壳郎都觉得是香的!其实哪有这等好事,好家伙,要不是仙师反应快,整个秘境都得让人洗一遍!”

众人大笑,何振也笑眯眯的点点头,觉得这故事老马肯定没少说。

“不过呢,这事倒也证明了,让咱们凡人采药确实效果好,至少挖的干净。”老马摊摊手做了个鬼脸,众人大乐。老马嘿嘿一笑,接着说:“后来嘛,仙师们写了本药经,写了什么药材才是有用的,这才防止了秘境变荒地。然后还限制了进入的人数,到了现在一次就只放进去五百人呢。据说刚开始的时候,大家还是自己分别进入秘境,然后拿采到的药材和仙师换东西呢。”

“唉?还要交出去吗?”旁边一个人问道,“都已经知道是仙药了,为什么不自己留下呢?”

“这个我倒是能猜到,”何振接了一句,“不是所有的药材都能直接吃,有的药材要经过加工,有的就是加工完了,成了丹药,凡人……咱们也吃不了,大补就是大毒嘛!”

“何公子说得对,就是这么个理儿!”老马一拍大腿说道,“大家各自进去采药,各凭本事,采到的药材就和仙师们交换些金银财宝,原来就是这样的。”

“原来是这样?”何振听出来些东西,“那现在不一样了吗?”

“对对对,现在不一样了,”有人接茬,老马谈兴更浓,狠狠一拍大腿,“大概是一百年前,雪襄城出了一个了不起的人物,就是现在雪襄寂岚家的老祖宗——寂岚生荣老爷子。”

“哦,雪襄寂岚家!”众人都做出恍然大悟的样子,只有何振一头雾水。

何振知道,北地大族多是双音节的姓氏,而单音节的姓氏大多数都是在元圣传法的年代迁徙而来。

在北地因为千年前的兽潮之灾,北地再也没有出现过恢弘的王朝,取而代之的是以一座座城池为主体的城邦制松散联盟。

“雪襄寂岚家是雪襄城最大的家族,寂岚家的家主就是雪襄城的城主!”老马见何振不明白,主动解释道,“另外还有两大家,伍家和洪家,这就是雪襄城明面上最大的势力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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