介休城中守卫森严,我与张嫂、小毛在城外等候,赛太岁和张亮则潜进城中。
我几乎坐立不安,张嫂道:“阴姑娘,你能不能安静的坐一会儿?你这样走来走去的,晃得我头都晕了!”
我看着远处的介休城,那城头上隐约可以看到人头攒动,一定是守卫的士兵。
“张嫂!你说赛大哥他们去了这么久,怎么还不回来?”
张嫂在一旁笑道:“大当家的武艺那是没得说,张亮也很机灵的,阴姑娘你这是关心赛太岁吧?”
我脸一红,看着张嫂道:“张嫂,你不要开我玩笑了!我看张大哥对你也是极好的!”
张嫂哈哈大笑,“阴姑娘!你也会取笑人了!人家张亮是个小伙子,我娃儿都这么大了!”
我们正说着,赛太岁与张亮也回来了。
他们风尘仆仆空手而回,并没有带粮食。
我迎上前去,“赛大哥,还顺利吗?”
赛太岁道:“我们边走边说,先回寨里去。”张嫂递上水壶和干粮,他与张亮二人皆狼吞虎咽的吃着,看来一天也没进米水。
我们一路走着,听赛太岁说,双方还要交战,粮食很难买,不过他们倒是买到了粮食,只是不好运出来。
“阴姑娘,不知可有什么法子?”
我略一沉吟,“如今介休城中守备森严,不知道赛大哥可有办法运出粮食吗?”
“这个我们可以想办法。”
“赛大哥是否觉得粮食一次运出太过醒目,只能分批运出才保险些?”
赛太岁点点头。
“赛大哥,我们也可以利用密道呀!不如将粮食运出放在密道中,再慢慢运回山寨,如何?”
张亮闻言,道,“阴姑娘说得极是,其实只要粮食能够运出介休,一切都好办了。”
“嗯!张亮,不如你再回到介休,安排他们将粮食分批运出,全部藏在密道之中。”
我想了想,道:“张大哥,还需早日将粮食运到密道之中,唐军与刘武周大战迫在眉睫,我们必须赶在他们再次开战之前运出。”
张亮点点头,转身离去。
因为刘武周的人马遍布四周,我们不得不早日赶回山寨,还是由密道回到庄老板的客栈,赛太岁将事情交代完,我们就回到了青峰寨。
回到寨中没多久就收到了飞鸽传书,“齐王弃军而逃,晋阳失守。”
赛太岁看着手中的信函,摸着自己的虬髯,摇头道:“人道是‘虎父无犬子’,我当齐王是个响当当的人物,没想到齐王居然将晋阳留给了刘武周,这不是他们李家的根基吗?”
我伸手拿过他手中的信笺,“赛大哥,这正是齐王聪明的地方,他虽是并州总管,手中并没有多少人马,刘武周兵威正盛,他如果硬碰,不过是以卵击石,如果为了所谓的面子,唐最多是多了一个早死的王爷而已。对于唐没有任何的好处,皇上的儿子战死,只会让刘武周兵威更盛,打击唐军的士气。而现在却保存了实力。”
我看着信笺暗暗佩服李元吉,他与我年纪相若,小小年纪就知道避重就轻,明白“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的道理。失地可以再收复,但人没了,一切都是白搭。想到这里我不禁不寒而栗,虽然史书上记载是宇文歆想出的弃城而逃的主意,但我却一直不以为然。李建成宽厚,李元吉却狡黠。两人虽是兄弟,却性格迥异。我想正是如此互补的性格才能让他们非常要好。这不能不说为玄武门之变埋下伏笔。历史的必然性是由很多偶然性组成。
看我想得出神,赛太岁将那信笺收起,“如此说来,这齐王还是英雄了?难不成他要回去搬救兵?”
“恐怕搬来救兵也打不过刘武周。”我叹道,我想到让赛太岁归顺秦王,便趁机道,“齐王是不是英雄我不能下定论,但我的确知道秦王是个英雄。”
“秦王?难道唐廷除了秦王就再没人能出征了?”赛太岁倒有些不屑。
我苦笑的摇摇头,这个时代永远是“打仗亲兄弟,上阵父子兵。”
“皇上是不会在大局未稳之前将兵权交给任何一个外人的,自己的儿子绝对要比一个外人可靠,不过,下一个来的人并不是秦王。”
“不是秦王,难道不能打败刘武周。”
“赛大哥,我们可以拭目以待。”我笑着摇摇头,
果然,刘武周占据晋阳后,部将宋金刚攻陷晋州,进逼绛州直捣龙门,翼城、绛县一带也沦陷,晋州道行军总管裴寂接替齐王,却也是节节败退。刘、宋兵锋所至,几乎席卷整个黄河以东,唐军仅固守虞州、泰州等一隅之地。同时,夏县的吕崇茂也响应刘武周,杀县令举兵反。隋将王行本占据蒲坂。河东几乎尽失。
赛太岁请我至前厅,看着一封封的飞鸽传书,我已经习惯赛太岁在前厅拍桌怒骂唐军都是草包之类的话了。
“赛大哥,你何必致气?好在寨中粮草不缺,山下打得热闹,与我们有什么干系?”
“我是气唐军派的将领各个是草包,人马不比人家少,还老打败仗。”
我笑了笑,“赛大哥,不过我知道,半年之内唐军一定可以大胜!”
“真的?为何?”
“因为我知道唐军即将派秦王来。”
“秦王?只是听你说秦王如何神武,我倒是不服气!”赛太岁道。
“不如你我二人打个赌?”
“打赌?”
“如果唐军赢了,你就跟我找秦王投军去。”
“如果刘武周赢了呢?”
“你就做你的山大王,我就留在此间不走了?”
“留此间不走了?你的意思是……可以给我当压寨夫人了?”
“嗯!”我点点头。而且是毫不犹豫,赛太岁一直不放我走,我隐约知道他的意图,只是他是英雄好汉,从不用强。但我已经知道战争结果了,看着赛太岁一脸期待的模样,我反而有些于心不忍了。
赛太岁搓搓手,“好!我同意。这就让他们每日探得前方战况。飞鸽传书!”
十一月间,传来消息:秦王领兵从龙门渡过黄河,屯兵柏壁。
虽然我知道战争的结果,但我还是有些不放心,我知道只要秦王以逸待劳,后发制人,一定可以打赢。
这天我在厨房帮张嫂做饭,看到水缸上用来舀水的水瓢,那是用圆葫芦一分为二制成的。圆的那头舀水,窄的那头刚好可以当把手,我将那水瓢拿起轻轻一放,它就浮在水面上。
我将那水瓢拿起放下,反复几次,心中就有了主意。张嫂的房前不是挂了很多晾干的葫芦吗?
“张嫂!你那房前晒了那么多葫芦,让我用几个吧?”
张嫂爽快的答应了。
我看着屋檐下,挂的大大小小的葫芦,挑了十几个小葫芦,这些葫芦都是秋后摘下的,如今晾了几个月都已经发黄了。
这葫芦虽已经经过晾晒,但踮起来还有些分量,我将它们放在水中,几乎不能浮起来。于是我想了办法,在葫芦细的那头开了口,将里面的瓤和种子掏出来。可这开了口的葫芦一旦进水又重量过大沉到水里。
我冥思苦想该怎么封口呢?这日看到赛太岁拿着的水壶,用了个精巧的木塞子塞住了壶口,我恍然大悟,就用木塞子塞住葫芦口不就行了。
我高兴的手舞足蹈,拉着赛太岁转了几个圈,赛太岁不知道我高兴什么,我说等我的作品完成了,一定让他观赏,说得赛太岁一头水雾,不知我所云。
解决了浮力问题,现在是怎么在上面刻字了。我之前在民俗博物馆里看到很多关于葫芦的雕刻品,譬如兰州的针刻葫芦、东昌的雕刻葫芦,还有一种是用火烫出图案,陈锦堂就擅长此道。
我问张嫂要了一根缝被子的钢针,那是一根很粗的针,外面包裹燃香,点燃之后,钢针导热便可以在葫芦上刻图案了。
我如此在房中忙了六、七天,连饭菜也是端在屋中吃完,足不出户,这是从来没有的事。
小毛来找我,“阴姐姐,你这几天怎么不陪我玩?”小毛虽是跟我讲话,但他在我房中四下张望,像是寻找什么。
我心中好笑,他哪里是想找我玩,他是来看我做什么的。
我指了指桌子上一堆东西,“姐姐这两天有事情要忙。”我将我的一个样品拿给他看,那上面被我刻了几个图案。
“这是什么?”小毛指着那些图案问我。
“这是艺术品。”
“什么是艺术品?”
“就是让大家看,大家觉得好看的东西。”
“姐姐,你可真聪明,这上面画的小猫可真好看。”
“好!这个送你了,对了,谁让你来的?”
“赛大哥!”小毛摸着葫芦上的画,随口答道。转而觉得说漏了嘴,捂着嘴嘿嘿的笑着。
“我就知道,你还真是人小鬼大,告诉赛大哥,叫他不用担心,我就是再忙这个。”我指了指桌子上的葫芦。
我大费周折做这么事情,是因为我与李世民虽然相距百里,却有一条河把我们联系在一起—汾河。我在上游霍县附近,而他在下游的绛州,我想通过这些葫芦,让它们顺流而下,告诉他一个消息。
“等闲弄水浮花去,莫待春风总吹无。相见时难别亦难,朝停杼机素翦残。声声丽曲敲寒玉,松烟兔颖傍窗明。”
这是一首藏头诗,包含“等待时机丽颖”几个字的留言,我将这诗刻葫芦上,我想他看到一定能明白我的意思。
我不知道这茫茫汾河,他是否可以捡到。
我分了几天,在不同的时间段将这些葫芦放在汾河中,现在是十一月,还没有到最冷的时候,否则汾河一旦封河,我这个办法就丝毫无用了。如今汾河水面上却也漂浮了大大小小的浮冰。葫芦的周围漂浮着浮冰,而我不知道这样的流速,流到他那里需要多久,是白天还是晚上可以到,这些我都不清楚。看着这些葫芦顺流而下,我想起了我在太液池中放的小船,不也是恰巧被他捡到了吗?
之后,每日飞鸽报讯,接连数日,传来的讯息都只有一个字“静”。
我心中欢喜,不知道是不是秦王看到了葫芦的原因,而按兵不动。
过得两日,传来消息,唐军只是征收粮草,还是按兵不动。
赛太岁看着讯息,眉头紧皱。这秦王使得什么花招?为何按兵不动。要是我,早跟宋金刚干一仗了。
我笑着不语。
如此一个月后,到了十二月,两军终于有了交锋,先是唐军在夏县大败,但接着唐军在美良川又大败宋军,斩首两千。
这两份消息间隔不到七天,赛太岁本还高兴,但后来又沉默了。
我知他是好面子之人,便拉着他到院中,寨中诸人都会习武,赛太岁最喜欢在旁边指点众人了。
寨中大部分人都下山探听消息了,并没有留守多少人。赛太岁并不害怕此时官府来围剿,因为这个时候没人会顾得上理会他们这帮土匪。
可此时却未见众人习武,大家都聚在角落里。
赛太岁脸色一沉,“哎!你们都在干什么呢?”
张亮也在其中,他道:“我们都在押是谁胜呢!大哥你也来押一局。”
因山下仗打的激烈,剩下的人也不多,因此没事的时候都喜欢聚在一起赌上一把,赛太岁倒也默许。
“如何押?”
“如果唐军胜赔五,刘宋军胜赔二。”大家七嘴八舌的说道。
“我押唐军胜。”
“我押宋军胜。”
大家押得火热,连张嫂也跑来凑热闹。张嫂将一锭银子放在唐军这边,
“我押唐军!”转而她冲我道,“阴姑娘,我可是信你的,这可是我的看家老本了,你可得保我赢呀!”
赛太岁瞪着眼睛道:“张嫂!你怎么不押我这边赢?”
张嫂摆摆手,“你说这寨里都是男的,就我一个女的,好不容易来了个阴姑娘,我当然是站在她这头了。”
她不顾赛太岁吹胡子瞪眼的模样,在我耳边道:“其实是你比他说得准!”
早有人道:“张嫂!我们可都是押的宋军胜的,你这可是老本,要是输了,我们也不要钱,你给我们……”
张嫂早一巴掌打在那人的脑袋上,“告诉你们,老娘我才不会输呢!输得是你们!小心输得连裤子也得当掉!”
“那刚好!我只能钻你被窝了!哈哈……”
“你们这群死孩子!没看见这还站着个大姑娘呢!小心我叫当家的扒了你的皮!”
赛太岁看着我,我捂着嘴哈哈大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