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老伯看着院中堆的银子,道:“阴姑娘,这些银子该怎么办呢?”
我看了看众人,“崔老伯,您看我们留一些买原料,剩下的您给大家分了吧。”
崔老伯点点头,“也好,对了,阴姑娘,那个刘掌柜说我们窑小,这个的确是事实。窑小,烧出来的次品就多,如果有个大窑厂,不但烧的多,而且品质也好。”众人听了也纷纷点头。
我赞同道:“崔老伯,您说的对,只是窑厂要重新扩大,需要时间,而且我们也没办法停下来,您看刘掌柜那么着急,他能等,那些王爷们也等不及呀!”
崔老伯摸着胡须想了想,“阴姑娘,我倒有个主意。”
“您说!”
“长安城的西郊曾经有处隋时废弃的官窑,如今废弃并没有启用,我去打听一下看看能不能花些银子将那废官窑买下,重新休整一下,马上就可以用了,那比重新盖座新窑要快很多呀!”
“好主意!崔老伯,这个事情您就看着办吧。越快越好!”
崔老伯搬迁窑厂的事情就这样紧锣密鼓的进行着。看着窑厂渐渐搬空,我这个小院也越来越冷清。
我闲暇的时间也多了起来,我也找了些唐初名家字帖进行研习,欧阳询的正楷骨气劲峭,法度严整。虞世南字迹圆润,却有一种外柔内刚之感。褚遂良的字还没有到登峰造极的时候,他的字模仿王羲之最像。而李道玄倒是经常来找我,我们越来越熟络,我反而越来越同情他。我甚至想我是否可以改变他的命运?李建成是太子,他根本不需要跟谁争,他就是名副其实的太子,因为他是嫡长子,在这个长幼有序的时代,这个太子之位除了他还能有谁?所以我让他放弃的确很难说得通。而李道玄不同,他只要避过那次战役,他就不会战死。
转眼就要快要到了清明了。李道玄要约我去郊外踏青。
我本要拒绝,可李道玄说它能把特勒骠带来,我就同意了。
来的不是李道玄,是李世民。
“秦王?”我向李世民施礼。心中却猜度着为何来的是李世民而不是李道玄。我打开门时,看着门外的李世民牵着两匹马,真的就有特勒骠。
他看着我,抬手道,“阴姑娘,不必多礼。”
“秦王,淮阳王呢?”我向他身后看去,除了那两匹马,并没有李道玄的踪影。
“他……”李世民略一沉吟,“他家中有事,不能来了,所以我来了。”
“既然淮阳王有事,我就不麻烦秦王了。”我拒绝道。
“怎么?”李世民奇怪的问道。
“淮阳王与我不过是闲来无事,去郊外踏青。”
“我就是替他去的。他与你有约,而我替他赴约,我们都是践约之人,所以不得不去。”
我几乎被他说的无话可说了,这是什么歪理呀?“王爷,您就真的没有别的事情了?”我试探的问道。
“没有。”李世民看着我,肯定的点点头。
“可我又不想去了。”我只能自己找借口,不知为何我比较害怕和他单独待一起。
“怎么?”李世民指指身后,“我将特勒骠也牵来了。本来,我是要与你一试高下的……”李世民似笑非笑的看着我。
他如此一说立刻勾起了我争强好胜的心。
“秦王,既如此还请你在院中歇息片刻,我……我去打扮一下。”
李世民颔首不语。
我走进屋中,转身本想将屋门锁上,我透过门缝看着院中,李世民站在院中,抚手背对着屋门,面向着院外。我别过头去,看着镜中的自己。我略一沉吟,将头发向上梳了个男子的发髻,又在我的箱中将那次女扮男装的衣服找出来换好,我对着镜子仔细看了看,满意的点点头。
我推门出来,我知道我装扮的很成功,因为李世民的眼睛盯着我,虽然只是一瞬,我也看出他的惊奇。我得意的扬了扬我的眉毛,笑了笑,向他施礼,“李公子,有礼了。”
“丽……阴公子,有礼了。”他向我回礼。
我拉开院门,牵着特勒骠,“李公子,今日就借你的特勒骠。”
我与李世民并驾而驱,一路上倒是有不少踏青的人。唐时富家往往驾着数匹马拉的马车,车上坐着赏春之人,随车带有美酒、乐器。当然也少不了美女,唐时女子较为开放,酥胸半露,莺歌燕语,比那无限春光更甚。我们经过一个马车,那车中女子向我二人抛洒花瓣,朗声大笑。我将那落在身上的花瓣拂落。李世民笑道:“阴公子,那马车上的女子想必对你有意。”
我脸一红。“刚才你也不是被洒了以一身?”
“可那是洒给你的时候落在我身上的。难道现在的女子喜欢你这样文弱的男子?”
我笑了笑,“只是如果她们知道我是女子,怕要失望了。”
大约行了两个时辰,我们来到一处河边,只见河面宽阔,两边绿草茂密,向南望去隐约能看到连绵巍峨的山影。那正是秦岭,唐时称为“终南山”。
我道:“李公子,我们不如在河边休息一下,也好让两匹马休息觅食如何?”
李世民道:“我正有此意。”
我们下了马,放开缰绳任由两匹马在一旁吃草,我找了个有树影的水边,将手帕垫在石头上,“李公子请坐。”
他看看我铺好的石头,“丽颖,不如你坐这里。”因为此处无人,他也改了称呼。
那石头光滑平整,约莫三尺大小。我见那水中水草漂浮,不时有鱼群游过,玩心遂起,也不在谦让自顾坐在那石头上。
我弯腰伸手掬起一捧水,远远的洒开。灿然笑道,“王爷,这河叫什么名字?”
“潏河”不知何时他已在我身边坐下。
我见他坐我身边,只能往一旁挪了挪。“好奇怪的名字。”我道,“不知这个‘潏’字,如何写呢?”
他笑了笑,随手捡起一个树枝,在那河边写了个“潏”字。
我看着他写完,笑道,“你如不告诉我这个字念做‘潏’我以为念‘yu’字。
李世民微笑不语。此时春风和煦,似婴儿的手拂过脸庞,我坐在那石上,看着树影在水中斑斑驳驳,这片刻的安静时光不知道能持续多久。突然我觉得自己一阵困顿,似乎身子越来越轻,置身云端。再睁眼时,我已置身于一间金碧辉煌的大殿内,只见文武朝臣两班分列,山呼万岁,震耳欲聋。我站在那殿上,向那宝座看去,坐上之人居然是秦王。他黄袍加身,自有一股威严之势,让所见之人崇敬之心油然而起。
我呆在那里,难道不知何时,他已经登上皇位。那么这中间要发生的许多事情是否已经发生了,为何我没有一点印象?突然我想到这是否意味着太子等人已经死了。
我心中大急,转身向殿外奔去,却被大殿的门槛绊倒,我大呼一声。
“你怎么了?”忽觉有人摇动着我的胳膊。
我抬眼看去,正对上李世民关切的目光,我还是在那潏河边上,原来是“南柯一梦”。
我这才发现我居然是依靠在李世民肩上睡着的。
我连忙坐正,“没什么,我怎么睡着了?”
“我也奇怪,我正在给你讲那潏河,你却睡着了。”
我不好意思的笑了笑,“我睡了多久?”梦中的情景是那么的真实,我几乎不能确定我是在梦中还是在现实中。
“有大半个时辰了。”
“这么久?你也不叫醒我?”我道。
“看你睡的如此香甜,只是为何梦中惊呼?”
“我……”我心中迟疑,“我只是做了一个噩梦。”我看着河面,叫道,“哎呀!我是不是耽误时辰了?”
李世民揉了揉肩头,我心中大窘,看来他就是那么坐着不曾移动,“我们一路赶去,还来得及在天黑前到达。”
“我们要去哪里?”
“楼观台。”
“楼观台?”我道,”关中河山百二,以终南为最胜;终南千峰耸翠,以楼观为最名。”
李世民点头道,“楼观乃是道家祖庭,老子又与我李氏同姓,我们正好郊游,不如就去那里看看?”
我暗暗佩服李世民,即使是郊游,他也可以敏锐的捕捉到政治方向。当时的士族,虽然自隋朝开始走向下坡路,但是他们的势力仍是不可忽视。李氏入主中原,最需要名正言顺。李氏有胡人的血统那是不争的事实。公元620年,李渊曾到楼观礼谒老子,大肆封赏楼观台。为提高李氏皇族地位,甚至追封李耳(老子)为远祖。此举也让广大士族认可。而武则天当了皇帝则把李氏宗族几乎杀尽,也说明了一件事情,那就是“人多力量大。”一个政权的稳定需要多方面的支持,大部分需要拉拢,拉拢不了就要赶尽杀绝。
我颔首,“机会总是留给有准备的人。”也许李世民现在所做的一切,并不能说明什么,甚至丝毫不能撼动太子的地位,但是这样的事情做多了,连李渊心中的太子人选也会有所动摇。之后太子忌惮,李渊猜忌,要论因果关系,那实在是说不清道不明。
也许这一切就是注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