承道每日卯时就要起床,待收拾停当便要上书房读书,巳时下学。用过午饭,未时还要去书房,学习书法绘画、术数以及阴阳历法。承道并不是每天都要读书,隔天他还需要学习行围骑射。光师傅就有好几个。我真心替他可怜,本来以为只有现在的孩子学习任务重,可我这些日子跟着承道,觉得他学的东西也并不少,难怪他总是将脸板的平平的,这么多的东西等着他要学,谁高兴呀!
一日承道下学,我看他颇不高兴,便问道:“小王爷,为何闷闷不乐?”
承道看我一眼,“今日师傅让我评郑庄公伐许。我说鲁隐公、齐僖公、郑庄公就不应该伐许。他们三个大国打一个小国,难道别的国家的百姓愿意打仗吗?师傅却说我不应看他们征伐的对错,应该学习郑庄公如何为政。”
我心中对这孩子的看法颇为赞同,没想到他小小年纪就有如此见地,可见他是仁爱之人。我看着承道询问的眼神,一想到因为太子的牵连,他小小年纪就被处死,如果他不是李建成的儿子,必定是国之栋梁,长大会有所作为。想到此我心中悲哀。现在是武德元年,离玄武门之变还有八年的时间。也就是说这个孩子的生命只有八年了。
承道见我眼中含悲,不解的问道:“姨娘,你为何看起来这么伤心?”
我看看周围并无旁人,“小王爷,我不是说了嘛,不要叫我姨娘,叫我姐姐就好。我没什么,只是觉得小王爷说的有道理,看来小王爷是仁爱之人,反对征战,希望人民安定,这乃是百姓的福气。毕竟伤敌一千,自损八百。”
“可师傅却说郑庄公征服了许国却不占有它,争取到许国对自己的拥护,使郑国边境有所保障,在当时受到赞扬。在征伐许国的战争中,他的将领为争功而互相残杀,郑庄公不用刑法来处理,又说明他失政。”
我笑了笑。“小王爷,师傅说的也没有错,只是你们看问题的角度不同罢了。李大人是人臣,看的乃是君王的得失,警醒小王爷。而您是王,为王者要怀仁爱之心,治国应以人为本,要爱民、富民。但是治国也应法教合一,一民同俗。”当我说完这些,突然意识到,我所讲的正是李世民贞观之治的观点,仁政、和同为一家。
承道道:“丽颖姐姐,你说的我觉好极了。比我师傅讲的要好多了!”
我刮了他的鼻子道:“小王爷,李大人学识渊博,连你父亲都敬佩不已,你居然背后敢说他呀!”
承道吐了吐舌头,流露出小孩子的顽皮。
我在这太子府中待了月余,只有太子妃常常来看望承道,却从未见太子前来。
我想太子一定还在忙于支援秦王,我大概算了算,秦王与薛仁果也要开战了。有时候战争并不是看你人多就能获胜,后方的支援也极其重要。
我在太子府极其自由,至少我可以随意上街采买。只要说是去给承道买,就没有人会拦我。太子妃还给了我一个令牌,只要进出门拿出来就通行无阻了。
长安城主要有东西南北四条主干道,再分为若干的小干道,呈棋盘格局,东西市分明。正如诗中所写“百千家似围棋局,十二街如种菜畦”。我没想到后来我到西安,还能找到骡马市,东木头市、炭市街,光看这些名字就知道是交易什么的地方。
这日我又出府为承道买东西。大街上人群熙熙攘攘的,忽听前方有人喊,“秦王在菜市口要杀人了!”我面前小摊的小贩连忙收拾东西,我看他将摊子收起,连我手中拿的挑好的丝线也拿了回去。
“哎!你不营生了吗?”我问道。
那小贩道:“姑娘,实在对不住,大家都要到菜市口看秦王斩杀那个薛……”他一时语塞。
我忽然明白什么似的,“你说的可是薛仁果吗?”
“对!好像是吧!秦王得胜回来,就是要在菜市口斩杀他的,这告示都已经贴了好几天了。我这收了摊子要赶紧去看热闹呀!”
我看着人群涌向菜市口。心道,李世民终究是得胜归来了。想到此我也随着人群前往菜市口,这地方我熟,当年我也差点在这里被斩。
菜市场聚集了很多人,难怪那小贩要赶紧赶来,来晚了根本就挤不进去。周围的店铺楼上面也挤满了观看的人群。据说每当这菜市口斩杀人的时候,周围酒楼都会将座位包出,那些靠窗户的、离得近的、看得清楚的地方价格都很贵。还真有人花钱订着位子,看来古人也挺有办法挣钱的。菜市口搭起了一个台子,当中跪了一人,头发散乱并看不见面目。
只见一人身穿铠甲,走上台前朗声道:“众位父老,我李世民今日就当着众人的面斩杀这薛仁果,浅水原一战,薛举父子杀我大唐将士一万余人,如今该他们血债血偿!”
百姓闻言俱群情激愤!人群不时有人口中大喊“杀”,秦王一挥手,早有一侩子手上前将那薛仁果人头斩下。
李世民又有看看众人道:“我大唐表彰忠义之士,赐常达三百段帛。追赠刘感平原郡公,谥号忠壮。”
人群皆呼皇上英明。
我远远的看着台子上的秦王。英姿勃发如他,一扫当日失败的影子。他终究是打败薛仁果,消除了大唐的第一个隐患,我知道还有很多征战等待着他。有了第一次征战还会有第二次征战,胜利给他带来前所未有的荣誉,也将他推向权利的顶峰。
人群渐渐散去,我却思绪万千,待到人群即将散尽,我才回过神来准备离开。没走两步,却听到一阵马蹄声,一听之下那马居然是向我奔来,我本能的闪身躲在路边。回头望去,却是李世民骑着特勒骠,那特勒骠居然认得我,向我奔来,停在我身边亲昵的用嘴蹭着我的肩头。
李世民勒住马,翻身下马,他面露惊喜之色,“阴姑娘,你怎么在此?难道你此时不该在宫里当值?”
我向他施礼道:“如今我在太子府中,皇上将我赐予太子府,照顾安陆王。”
李世民道:“哦!在我大哥府上。”
他还欲再问我,身后却又奔来两骑,马上均坐一名年轻将军,阳光下铠甲灼灼发光,颇有寒光照铁衣之感。
他二人戴着头盔,遮住大半面目,我正迟疑,一人下马,走到我面前,语露惊喜,“阴姑娘!怎么是你?”
我一看是李道玄。另外一人也翻身下马,“二哥,你怎么不打声招呼就跑到这里来了。”
我一听是李元吉,连忙向他二人行礼。
那李元吉跟在李世民身后,“这位姑娘人才出众,怎么还认得我?”
李世民道:“可还记得我驯服特勒骠,还有这位阴姑娘在马上,所以特勒骠识得她,将我带来了。”
李道玄早已按捺不住,“二哥!她是那个跟你一起驯服特勒骠的宫女?还有上次在沉香亭……”他欲再往下说,李世民却制止他,“正是这位姑娘,如今他在大哥府中。”
李元吉道:“二哥,大哥府中还有如此出众的侍女。我看大哥是不是……”
“元吉!”李世民喝道,“怎可出言不逊。这可是父皇赐予承道的人,怎可胡言?”
李元吉讪讪的不再说话。
我见此便要行礼告辞,李世民却扭头对他二人道:“如今薛仁果也斩杀了,还未向皇上复命,你二人先行回宫复命,我随后就到。”
李元吉上前还欲说什么,却被李道玄拉住,“走吧,四哥,我们还是赶紧回去复命去吧。”
二人翻身上马,李元吉看了我一眼,我低头不再看他。待他二人离去,李世民问道:“姑娘是要买东西吗?”
我点头,“是要给小王爷买些笔墨的。”
李世民道:“哦!我倒知道哪里有上好的文房四宝。”
他拉着特勒骠与我并肩而行,他穿着铠甲走在街上极其醒目,更何况身边有位年轻女子相伴,与他堂而皇之的走在一起,引得街上百姓侧目,然而他似乎并不在乎。
“你……”
“你……”
我二人同时开口询问,秦王道:“阴姑娘先说。”
我道:“一别月余,你的身子可好了吗?”
秦王道:“我已经好了,嗯……”他欲言又止,那模样却是少有的腼腆,那只是一瞬间的表情,我几乎以为我看错了,我问道,“秦王,有什么但说无妨。”
他笑了笑,“没什么,只是想问你,我送你的衣衫可合适?”
我刚想说我并未试那衣衫,突然有一人迎面撞了我一下,我只注意与李世民答话,并未注意街上往来的人。我习惯性的用手挡在胸前,那人穿戴普通,与寻常百姓无异,只是戴着斗笠,那斗笠罩着黑纱,将那人面目遮得影影卓卓。
我却从那黑纱扬起的一角,看到一双深邃的眼睛,那双眼睛犹如一点寒星,我觉得他不像是我见到的中原人,那人并未说话,只是抱拳示意了一下,转身就走了。
秦王却要上前找那人理论,我拉着他的胳膊道:“秦王,不用生气,我也没有伤到哪里。”
秦王却道:“姑娘可看有没有丢了钱财。有些小偷惯用此伎俩盗人钱财。”他一说我连忙摸我的腰间,我的钱袋还在,我一惊道:“太子府的令牌不见了。”
秦王将缰绳交予我,回身前去追赶那斗笠。
我牵着马站在路边,没过一会儿秦王却折返回来了,他一脸失望,我忙上前问道:“可有找到?”
“没有,那人身手敏捷,不像是普通人,他居然对长安城地形熟悉,三躲两躲得就不见了身影。”
“没有找到就算了,既然您也说他身手敏捷,如若逼急了他在伤了王爷,奴婢就罪大恶极了。”
秦王道:“阴姑娘丢了令牌,不如我送你回去,也好做个证明,毕竟是太子府,丢了令牌的事可大可小。”
“秦王不用挂念,我自会禀明太子妃,相信她也不会责罚与我。刚听您还要复命,我怎好耽误您?”
秦王摆摆手,“无妨,我去父皇那里也要经过东宫,顺路而已,阴姑娘不用推辞了。”
秦王将我送到东宫门口,向那看门人说了几句,那人点点头。秦王道:“阴姑娘你进去吧,自会有人禀明丢失令牌的事情。”
我感激的向他点点头,他翻身上马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