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世民身形高大,我坐在他身后根本无法环抱他的腰,那马又腾挪闪转,在马背上颠簸不已。我手并未抓好,却有一只手已覆在我手背上,将我牢牢抓住,那手已是湿津津的。我只能脸贴在他的背上,“阴姑娘,双手抓好我的衣衫。”我因耳朵贴在他背上,只觉得那声音听起来沉闷。
我打起精神,牢牢抓住他的衣衫。只觉得那马四蹄腾空纵蹄向前狂奔,扬起一阵尘土,在众人的呼声中绝尘而去。
那马只是一味往前奔跑,我只觉得脸被风刮的生疼。眼睛都不敢睁开,良久,马速渐渐缓慢,我睁眼望去,它已跑到一处河边,只见河两岸种满柳树,柳絮如白雪一般铺满道路。马奔过疾风带起柳絮飘起,犹如飞雪一般,真不敢相信这是春天的景象。
不知何时,那马已经缓步而行。李世民道:“阴姑娘,我们该下马了。”
我并未反应过来,我已经坐的有些虚脱了。“阴姑娘可否松手?”我这才察觉我还揪着他的衣服,一时大窘连忙松开。自己率先从马上跃下,突然只觉得脚一软,就要跪倒,却被李世民扶住。
“阴姑娘可好?”他语气焦急的问道。
我点点头,他扶着我,在路边的草地坐下,然后松了缰绳任由那马自己在一旁觅食。
“阴姑娘,今日我可是见识姑娘的骑术了。”李世民在一旁说道,“没想到,你能坚持到此。”语气颇有佩服之意。说完,在我身旁坐下。
“王爷,我自小便于父亲学习骑马,让王爷见笑了。”
“岂敢,阴姑娘可知女子中恐怕没有几人能骑得了这马。”
我只见面前湖面碧绿,岸边柳树随风飘摆扬起无数白色柳絮,如漫天雪飘。此时我二人都已是大汗淋淋。李世民的后背已被汗浸湿了一片。我已缓过劲来,从怀中掏出绢子,在湖水中浸湿拧干,递与李世民,“王爷,还请擦擦汗。”
李世民并未推辞。
“王爷,您又救了我一次。”我真心实意的说道。
李世民并未看我,只是看着那湖水问道,“我只问,阴姑娘推开婕妤时,心中做何感想?”
“我并未多想,只是出于本能。”
“我亦如姑娘。”李世民将那绢子在水中洗了洗,拧干递与我。
我也接过擦了擦脸上的汗水。
“姑娘不必挂怀,我们不过都是出于本能。”
我见那湖水被微风吹的水波粼粼。不由得极目远眺,真是景色绝佳,“王爷,此乃何处?”
李世民与我并肩而立,顺着我的目光,道:“此处是灞河。”
灞河?原来这里是灞河,难怪会有如此多的柳树,这里正是关中八景的“灞柳风雪”
“参差烟树灞陵桥,风物尽前朝。衰杨古柳,几经攀折,憔翠楚宫腰。”柳永的词正是描写此时风景的。
李世民看着我,“阴姑娘骑术虽不错,只是下次姑娘切莫再抓的那么紧,我都快喘不上气了。”
“啊!”我看李世民开玩笑都表情那么认真,不由得大笑起来。我正笑着,突然我二人之间蹿出个马头,正是那匹马,它亲昵的用头蹭蹭李世民的肩膀,居然伸出舌头舔我的脸,我连忙躲在一边,“喂,你怎么用舌头舔我的脸呀,弄了我满脸的口水。”
李世民哈哈大笑,拉着马的缰绳,让它不要在靠近我,“阴姑娘,此马是你我二人共同驯服,看样子它很是喜欢你呢!”
我居然不怕那马,伸手摸了摸它的鬃毛,“你很喜欢我吗?喜欢我就要听我的话。”
李世民爱抚的摸着马毛,“正如那骨咄禄所言,此马终身只认你我二人,别人都骑不得。不如我们给它起个名字?”
我抚掌称好,随手牵着一支垂下的柳枝,那柳枝柔软,我用柳叶扫着我的脸,想着应该给它起个什么名字?
“它是骨咄禄特勒送来,又这么的彪悍,颠的我现在屁股还疼,不如就叫它特勒骠吧。”我此言一出,恍然大悟,原来这匹马就是特勒骠!它也为李世民立下赫赫战功。
“好名字!就叫它特勒骠!”李世民在一旁赞同的说道。
我将柳枝松开,上前抚摸着马毛,“王爷,此马名字是我所取,但马还是让王爷当坐骑,我相信它会给王爷立功的。”
李世民面有惊喜,他抚摸着马毛,“多谢阴姑娘割爱。姑娘有什么要求尽管提出,也算是世民对姑娘的感谢。”
我看他说得诚恳,又看看特勒骠,多好的一匹马呀!可是我在宫中哪里用得上它?对呀,我的弟弟阴弘智还在为李世民喂马呢!
“王爷,奴婢别无他求,只求王爷让我弟弟读些书,在家时,家中也有教书先生,只是……”我想到自己家中所遭突变,停了一下,“不如就让阴弘智读些书,以后也好为我大唐效力。”
李世民点点头,“此事好办,定不辜负姑娘所托。”
我听他此言,便要躬身向他行礼,他却将我扶起,“阴姑娘,不必如此客气。”他不知何时折了一支柳枝,做了个帽圈,顺手就戴在我的头上,“清明不戴柳,红颜变皓首。”
我脸微微一红,这是流传千古的习俗了。我抬头笑道,“王爷,我所知的是‘清明不插柳,死后变黄狗’呀!”
李世民哈哈大笑,“这可不是我说的,姑娘何必自喻?”
我不觉撅起嘴来,“王爷,你这是拐着弯的骂人呀!”我顺手也摘了一支柳条,往他手中一塞,“平手了!”
李世民把玩着手中的柳枝,“姑娘不觉得我们很有缘?”
“有缘?”我心中暗暗吃惊,何止是有缘,以后你我二人将纠缠不清,想到此我就有些头疼。我见太阳开始西沉,便道:“如今时辰不早了,王爷我们也该回去了。”
我拉着缰绳请李世民上马。“王爷请上马!”
“怎可!这里离长安城有几十里路,怎可我一人骑马?不如我们一起乘?”李世民提议。
我想这虽是汗血宝马,刚才一阵狂奔想必也是极消耗马的体力。
况且刚才因为情急,我才与他共乘一匹马,如今再两人同乘,我二人毕竟身份有别,显得不分尊卑。
“王爷,奴婢身份卑微,刚才是权宜之计,才与王爷共乘。此时不太方便了。”
李世民笑道:“姑娘何必自贬身份?我看姑娘也是洒脱之人,如今却如此计较,也罢,我们两人都不乘,一起走吧。”
“这怎么可以,王爷!”我急忙道,“特勒骠已经跑了很久,再乘我们两个人会累坏他的。”
李世民笑了笑,“我就知道你不是那样在乎身份的人,原来是心疼这马!”他微笑着摸着马背,“特勒骠,特勒骠你看你的女主人多么心疼你呀!那我这个男主人是不是也要好好心疼你?”
他口中说着“女主人和男主人”我心中顿觉得温馨。不由得看的有些呆了。李世民见我在一旁发呆,“阴姑娘,我们走吧,我想父皇一定在到处找我们了,说不定我们还能碰见。”
李世民牵着马,我与他并肩而行。未走多远,就听到官道上一阵马蹄声,那些马显是经过训练,落地蹄声竟如此的一致,正是朝我们这个方向奔来。
待那些马匹奔到近前,正是皇上派来找我们的人,当先一人翻身下马,那人大约三十左右的年纪,穿着将军的常服,并未穿铠甲,他向李世民行礼,“王爷,末将来迟,王爷可有被那马伤着?”
李世民将手中的缰绳扬了扬,“史将军不必担心,我已驯服此马,毫发未伤。皇上派了多少人寻找我?”
那史将军道:“皇上一共派了八支人马找寻王爷。”
李世民略一沉吟,“好!史将军,你速将手下人马分为八支,你带一队回宫向皇上报平安,其余七支前去向另外几支找寻的人报信,让他们撤回。”
李世民瞬间就将人员安排妥当,我心中佩服他条理清晰。
那史将军道:“王爷此时不跟末将一起回宫吗?”
李世民摇摇头,指着特勒骠道:“此马不可再狂奔,我随后就到,你们先回。”他看了我一眼道:“史将军,你再留匹马给这位姑娘。”
史将军看了看我,命人牵过一匹马给我。
李世民道:“史将军,我耽误不了多少时辰,告诉父皇,我很快回去,让他不要担心。”
史将军向我二人告辞,正要离去。李世民却上前,将史将军的披风解下,“披风也一并留下。”
史将军领人离开。
李世民目送他们离开,将那披风披在我肩头,那史将军身材高大,披风也就在他小腿处,而我一披上,瞬间就到了脚踝,整个人似乎被包住一般。
李世民为我系好,“阴姑娘刚才将裙子扯破,这个披风披着刚好遮挡一下。”他语气温柔,我心中却有种异样的感觉,对他又有了新的认识,他原是如此粗中有细之人。
他将特勒骠的缰绳递给我,“特勒骠你来骑,毕竟你轻些,他驮你不太费力。”
我知是他想让我骑一下特勒骠,却找了个冠冕堂皇的借口,怎好再驳他面子,欣然骑到马上。
因这两匹马都是良驹,天还未黑我二人就已到了长安城。华灯初上,我被这繁华的长安城所吸引。
突然只听咕咕的声音,原来是我的肚子再叫,我从早上到现在就只吃了一顿饭,肚子早就饿了。
我偷偷看了一眼李世民,他似乎并未听见我的肚子饿得叫唤。少顷,却见他指着一处酒肆道:“阴姑娘,我有些饿了,不如你陪我吃些东西,我们再回宫,如何?”
我心中暗暗高兴,连忙答应,现在你就是给我一头牛,我也吃得下去。
我跟着李世民走到一处靠窗的桌前,正好对着低下的街景,那店小二早已殷勤的上前,“公子、小娘子,不知要吃些什么?”
李世民道:“我知你这里最有名的就是馄饨,就给我二人先上两碗馄饨。”
“馄饨?”原来唐朝就有馄饨了?
在我二人等候的时候,李世民道:“这馄饨在这长安城中赫赫有名,如若辘去其汤,不肥,可以渝茗。汤液不肥,可以泡茶,它高明就高明在皮儿包得很好,油并渗不出,所以汤液透明,可以烹茶。”
我啧啧称奇,不仅是对馄饨,也是对李世民,原来他居然也爱吃,凡是爱吃的人,都热爱生活。
这时有一队波斯商队从楼下经过,我看那金发碧眼的波斯人,戴着高高的帽子,虽然我们学校也有留学生,但是看到古代的外国人,我还是惊奇极了。“王爷,你看他们的装扮真是太奇怪了。”
李世民望了望楼下,“我大唐物产丰富,因此各国都来我国经商,真希望战乱早些结束。”
我看着他,他眼中充满憧憬,我想他的确有做帝王的潜质。
“对了,不知今日你为何看到骨咄禄发笑呢?”
我一想到骨咄禄的大胡子就不禁露出微笑,“哦,我想到他像我家乡的圣诞老人。”
“什么是圣诞老人?”
“就是,圣诞节的时候,圣诞老人戴着红帽子,驾着驯鹿拉的雪橇给世界各地的小朋友送礼物,那是孩子们最开心的时候。”
我滔滔不绝的说着,全然未看到李世民瞪大了眼镜,“阴姑娘所言,世民从未听过,这个圣诞老人是你家乡的吗?姑娘家乡何处?”
对呀!我的家乡在哪呀?我想到我家的江南小镇,不觉有些怀念。
“我的家乡是美丽的水乡,有山、有水、有人家。只是我再也回不去了。”
“怎会?待平定四方,我带你去如何?”
我看着李世民,他说的极认真,我心中苦笑,没有双鱼玉佩我怎么回得去?对了,我最近好一阵没想过找双鱼玉佩的事情了。
“多谢王爷,如能回去,我定好好招待王爷。”
说话间馄饨也端了上来,我没想到他似乎也很饿,我二人风卷残云般的吃完了。
我二人从玄武门进宫,当我看到“玄武门”三个字,几乎不能相信历史记载的真实性。至少现在他们还是和睦的,可我从没有见过李建成,不知道他会是什么样的人。
我二人在宫中分手,我立刻去张婕妤那里报平安,毕竟她平时待我不薄,恐怕也很担心我。
我进了内厅向婕妤行礼,行礼间,眼光不经意的掠过张婕妤内室,却见珠帘在晃动,那珠帘后隐约露出白色衣袍的一角,绣着滚金万字纹。我心中大惊,难道张婕妤房中还有他人?
张婕妤见我看向内室,连忙道:“又是我那狸猫调皮,哎呀!可别抓破我的如意披风。”
我向婕妤说了事情经过,再看时只有那珠帘晃动,却看不到衣角,我想我是眼花了吧。
张婕妤将赏我黄金给我,我谢恩告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