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沉的海渐渐平静下来，深海的煞气虽然依旧源源不断，但是施展术法的千暖却已经力竭了。她感觉自己的眼皮异常沉重，精神快要枯竭了。指诀再也掐不住，她的手微微一颤，整个人倒在了飞舰上。
“娘娘！”驾船的人惊呼一声，连忙调转船头，同时挥动了手中的令旗。
二十艘战舰缓缓聚拢过来，最靠近的一艘已经朝飞舰放下了软木梯。而远处，祁昱所乘坐的旗舰也在十艘战舰的拱卫下，破浪而来。所有人都隐约松了口气，回头看向海国水师方向，那里已经是一片死寂，所有人心中按耐不住那一股兴奋劲。
是的，他们打赢了！
在海上，打败了海国！
便在此时，异变陡生！飞舰不远处突地跃起一个黑影，连踩水面数下，然后劈出两掌。一掌打在了驾船的士兵的胸口，一掌打在了船身上。那个士兵吐出一口血，倒了下去。而这艘小船，眨眼间便底朝天倾覆。
黑影再次落入水面，一切恢复了平静。
黑影出现，两掌劈出，人亡船翻，黑影消失。所有的事情都只发生在一瞬，在战舰上的人反应过来之前，三个人都不见了。
最近的一艘战舰上的指挥官慌忙喊道：“弓箭手！往水里射箭！”
“不行啊大人，苏嫔娘娘也在水下！”
“快，通知皇上！”指挥官脸色煞白，他不敢想象接下来他们将会迎接到帝王多大的怒火。
祁昱的旗舰靠近了这二十艘战舰，欣喜的目光在船队中一扫而过，突然就愣住了：“苏嫔呢？”
“皇上！”那位指挥官跪在地上，用沉痛的语调将事情叙述了一遍。
“朕让你们保护她，你们就是这么做的？！”祁昱怒地拍案而起，“把这个没用的东西拉下去斩了！”
指挥官大骇，忙不迭求饶。所有的同僚也为他不值，纷纷跪下，恳求皇帝开恩。慕容寒易也跪了下来，说道：“皇上，此刻当务之急是寻找苏嫔娘娘，至于如何处置这位大人，还是押后再议吧。”
祁昱焦躁地在船舱内走来走去，最终走出了船舱，站在甲板上望着渐渐亮起来的天色，眉间的暗沉挥之不去。他拍了拍身前的护栏，缓缓捏紧了拳头。
“皇上！海国的后援战船已经过来了！”瞭望兵匆匆过来，高声汇报道。
众人极目望去，果然，远处一线银灰色中，有一条黑线正在飞快地向这边逼近，领头的船上飘扬着的正是海国的旗帜。
还不等众人做出反应，海国战舰上突然亮起密密麻麻的火光，下一刻，那些火光离船飞起，铺天盖地地朝北秦水师而来。
“是火！是火！”船上响起了一片嘈杂声。
祁昱不悦，怒道：“吵什么！他们射不到我们这里的。”
果然，两国的距离远在弓箭的射程之外，这些火箭也只是飞到一半，便落入了海中，被浇灭了。然而这一波火箭声势浩大，竟骇住了北秦这些大部分都是第一次打海战的士兵。
慕容寒易轻声道：“皇上，先退吧，这一场胜利来之不易，高涨的士气不可再被毁。”如果此时交战，北秦一方是断然没有胜算的。
“朕知道……”祁昱捏了捏拳头，突然说道，“朕现在很希望，她只是落在了海国手里。”只是落在海国手里，那么海国总会拿她来交换什么；若是葬身这茫茫大海，那便是真的再也寻不回来了。
北秦退了，退得干干脆脆，留下一片狼藉的海面。
夏擎坐在船舱中，看着面前担架上的两个人，面色古怪。军医跪在地上瑟瑟发抖，不敢发出半点声音。
“那么你的意思是，成将军已经无力回天了？”夏擎冷声道。
“是，是……”
夏擎闭了闭眼，然后挥手：“你退下吧。”
军医如获大赦，忙退了出去。夏擎靠在椅背上，有些疲惫地揉了揉眉心。其实他在接到成木托的来信后，便已经知道事情出现了变数。所以在回信给成木托的同时，他自己也亲点了水军，开拔前线。
谁知，恰恰好，赶上。
不，应当说，恰恰好，错过。
他的目光从殉国的成木托身上离开，落在了另一副担架上。此时上面躺着一个浑身湿透，面色苍白的女子，胸膛在微微起伏着，可以看出她依旧活着。这个女人，听说是北秦皇帝的宠妃？他皱眉，难以想象属下汇报的先前那一幕，真的是这个女人造成的。
那种冰寒彻骨的感觉，那种万千恶灵扑面而来的感觉，都是这个女人引来的？造成海国热血男儿自相残杀的局面，也是这个女人造成的？
夏擎突然笑了笑，摩挲着手指，冷声道：“来人，把她带下去，仔细看管。什么时候醒了，带过来。”
……
好累。
千暖的意识渐渐恢复的那一刻，脑海中猛地传来一阵尖锐的疼痛，然后一阵白光漫过，倏地在眼前炸开。她忍不住痛哼出来，无力的手抓住了床单。
艰难地睁开眼睛，她望着头顶的木板，心想，看来没死。
“你醒了，苏贵嫔？”
千暖心里一个咯噔，这里不是北秦水师？
“朕是海国国主，你现在在朕的旗舰上。”
“你……咳咳，你不怕我刺杀你？”千暖哑着声音说道。
夏擎笑了笑：“这种事情，还是等你有精神了再说吧。对了，朕这里，倒是有一件事需要你帮忙。”
千暖闭上眼睛：“我可以拒绝吗？”
夏擎没有回答，只是拍了拍手，便上来了两个膀大腰圆的侍女，将千暖抬起来，扶到了轮椅上。千暖身上并没有什么伤痕，只是精神萎靡，却不是一朝一夕可以恢复的，也只好由着对方去了。
“来，朕带你去甲板上走走。”
腥咸的海风铺面而来，极目远眺，远方是一线白色，水天相接。几座小岛零星分布在海面上，白羽的海鸥俯冲又高飞，捕食着海鱼。一切看起来都是这样的美好，如果忽略另一边，北秦水师正在严阵以待的话。
千暖望着此刻平静的海面，记忆回到了那个黎明。
她是第一次这样大规模的使用阵法，前世晋先生教给她的时候，她也只是拿山野里的小动物练练手而已。九宫绝杀阵的威力超出了她的预想，同时所需要的精神力也超出了她的估计。
“看，你费尽心机杀了朕的一千多名士兵，却把自己赔进来了，朕很是奇怪，这笔买卖你们北秦究竟是赚还是赔？”夏擎撑着护栏，面色悠闲。
千暖微笑：“自然是赚的。用我一人，换千百条人命，换一场胜利，换强盛的军心，稳赚不赔。”
夏擎挑眉：“不过你的价值，可是远远高过他们。”
“我不觉得。”千暖耸肩，心里却是拿这个海国国主一点办法也没有。
她不知道的是，不远处，有一个人，被绑在椅子上，嘴里塞了布条，正死死地看着她，连眼睛也没有眨过。
没多久，夏擎吩咐婢女将千暖带回去了，自己却转身朝着此处而来。守门的士兵打开门，恭敬地拜倒：“拜见国主。”
夏擎挥了挥手，所有人都退下了。他自己拖了一把椅子，在叶蒙身前坐下，含笑看着他：“你看到了，她在我手里。”
叶蒙浑身都是血污，眼底一片猩红。他呜呜了几声，挣扎了一番，却无计可施。他想不明白，本应该好好地在北秦水师护佑下的她，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你们的皇帝，让她冲锋陷阵。”夏擎慢悠悠地说道，“她被朕俘虏了。”
“呜！”叶蒙不相信，祁昱答应过他的，会好好保护千暖，君无戏言的！
“你好好想想要不要跟朕合作。”夏擎笑道，“跟朕合作，拿下文城，苏贵嫔就是你的了。”
叶蒙颓然低下了头，许久后，又抬起头来，死死地看着他。他眼中的光彩一点一点寂灭，终于变成了一片黯淡。
“这就对了。”夏擎转身道，“来人，给叶公子好好洗洗，派军医来看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