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
“嫂子,你跟家和哥说,不要操心。我能多帮忙。”沈玉芬在田里收割油菜。秦卫东来了,一边收割油菜,一边说。
沈玉芬感激万分。“这些时间,真是给你添了好多麻烦。让你劳力,我们过意不去。”
“应该做的。”
“家和有你这样的好兄弟,真是三生有幸。”
秦卫东只是笑笑。“嫂子,最近,还在看书吗?《钢铁是怎么炼成的》看完了没。”
“下雨的时候看。也要到忙季了。这些时间,我突然,像是明白了好多事情。”
“哦,有什么样的收获。”
“具体的,我可说不清楚。只是感觉的到,心里比以前明亮了。这些天,李德福彻底变了,呆呆的,活也不做了。整天就是放羊。他可是有文化。”
“我找他好多回了。他什么都不说。”
“你就像一个好老师。村里人都佩服你,尊敬你。”
秦卫东有文化,有见识。村民们爱戴,很多村民,平时遇到了解不开的事情,就来询问。秦卫东都是费心地去调解,然后讲道理。“这个地方,比较贫困。很封闭。人们对人生没有什么认识,祖祖辈辈都是以土地为生。都改革开放十年了,这里还是很落后,愚昧。我相信,人总是会慢慢改变,与时俱进吧。”
“你给这个村庄,带来了阳光。村里的每一个小姑娘都把你当成了偶像。”沈玉芬想到了一些事情,就是秦卫东的婚事。家和也一再嘱咐要多关心秦卫东。“家和让我问问,你也要考虑自己的事情。他感觉你好像有很重的心思。”
秦卫东不以为然地说着。“我也是在琢磨,到底要怎么生活咧。”
“你还需要琢磨?你就是一个大灯笼,把生活还照不亮?”
“很多时候,人也会是瞎子。”
“也是,生活到底是怎么回事,谁能够明白呢。”
“瞎子提灯笼,不是为照亮自己,是为了让别人看到。我呢,就是在琢磨这个事。”
沈玉芬不理解秦卫东说的话,也不知道他是在考虑什么样的大问题。关于人生的问题,就是一部哲学,这也是她刚刚开始接触到,活了二十二年,以前竟然不知道人生就是哲学。对秦卫东的思想好奇之余,也似乎对自己的人生也多了更多迷惑。其实,思想简单的时候,根本没这些迷惑。她呢喃自语:“人生就是一个谜哦。”
沈玉芬越来越身心疲惫。李家和的腿时好时坏,不太疼的时候还可以下地,很疼的时候就只能卧床。秦卫东带他去镇医院检查了病情,医生也不知道为什么会这样病情反复。医生说要诊断清楚,只有去县城里的医院,那的设备先进。李家和一直固执地认为:不需要看。与天斗,与地斗,与人斗。听天由命吧。沈玉芬可不能这么想,坚持认为:无论多么困苦,都要治好病。一家之主,可不能失去劳动能力。
收割麦子是一场大会战。田间,路上,牛车往来,络绎不绝。凡是有一点点劳动能力的老人与孩子,也都是风风火火地忙碌。沈玉芬就要比别人更加忙碌,每一天早出晚归。
这一天,沈玉芬在打谷场晒麦子。打谷场热火朝天,灰尘噗噗,有用牛拉石磙打麦子的。也有一辆拖拉机,轰隆隆的转圈,效力真是很高,但是要花钱才能请到。她看着自家黄灿灿的麦子,很是心满意足。这是半个月的战斗成果。卖了麦子,就能存到钱了,就能够让家和早日去看病。
沈玉芬在收麦子的时候,秦卫东来帮忙了。沈玉芬有些内疚地说:“这是小事,就不用你帮忙了。太亏你了。”
秦卫东不理会,扬场,收堆,打包,样样苦干。
张珊珊路过打谷场,过来站站。其用意也是一目了然的,就是为了看秦卫东。沈玉芬每回看到张珊珊,都会有意躲避。因为张珊珊看她的时候,眼睛里都是敌视。而看秦卫东的时候,却是女儿家的含情脉脉。
“卫东哥,你是国家干部,怎么能做这么重的活?”张珊珊柔情似水地说。
“人吃五谷杂粮,就得会干田里的活。”
“你是大英雄,做起活来也是。太让人崇拜了。”
“珊珊,你以前不会这样说话的。是不是别人教你的?”
“好好学习,天天向上。我也要学习啦!”
“是赵小芝教你的吧。”
“她可是我的偶像。还教我写诗咧!”
“以后,你要离她远点。”
“为什么?”
秦卫东深沉地说:“你也大了,做人做事要用心看。向你玉芬嫂子学习,为人善良,做事正派。别学某些人,近朱者赤近墨者黑。”
“喂,卫东哥,你说什么呢?谁近朱者赤近墨者黑?”赵小芝也站在了不远处,酸不溜溜地说着。
原来是秦卫东看到了赵小芝,有意说这话的,而且特地让她听到。秦卫东冷言冷语:“我说的人你知道。有的人就是一只乌鸦,再怎么扮喜鹊都还是哇哇叫。”
“可别指桑骂槐。我可是实实在在的一个人。不像有的人,明地里装贤惠,那暗地里还不知道是怎么暗度陈仓呢。”
“怎么这么损人。”秦卫东怨恶地说。“仰不愧于天,俯不怍于人。你写诗的时候,怎么不写进去。”
“谁损人了?群众的眼睛可是雪亮的。”赵小芝很委屈,是受到了无端的指责,呈现出很无辜的模样。
沈玉芬知道赵小芝是在说什么,含沙射影她近来和秦卫东走的很近。没办法,也拿赵小芝没辙。本想处处躲她,可是哪都能遇上。狭路相逢。不过,是棋逢对手,有得比了。“我和秦卫东就是亲人之间的关系。倒是你,别有用心,咱们心里都跟明镜儿似的,只是自己没露尾巴罢了。”
赵小芝落寞了许久,才镇定。“你想这么说,我也不在乎。”
“三思方举步,百折不回头。两样你都想好了?”沈玉芬说这话,应该是说到赵小芝的心里了。
“嫂子,我跟秦卫东说话,你还打抱不平吗?”赵小芝说着风凉话,还不忘吐一口唾沫。
“我可没工夫胡说。有些人唯恐天下不乱。”沈玉芬突然觉得很有自豪感,第一次打败了对手。长久以来,都是处于劣势,根本不敢去争锋。她暗暗下决心,以后,还是要多看看书,多琢磨一些人情世故。“浑水摸鱼可是高明的很哦。”
赵小芝有些局促不安了,环视着四周,还瞟了一眼秦卫东。秦卫东在忙着扛包子往板车上堆放。“谁的心里没有藏着掖着的事情。我就是我,不一样的烟火,敢灿烂。”
真是确定了赵小芝的心思。项庄舞剑意在沛公。她是在向秦卫东表白心意。可怜的李德福身心倍受摧残,是不是还蒙在鼓里呢?沈玉芬倒是有点为先前的争辩感到有愧,会不会让赵小芝误会这是在争风吃醋呢。沈玉芬挥动竹扫帚扫地,有意扬起灰尘。“人啦,还是要有一点点自知之明。”
“嫂子,我真是羡慕。有免费的劳力,多好。哪像我们家,请都请不到。这秦卫东跟李德福也是好兄弟吧,怎么就千差万别呢?”
沈玉芬不理会赵小芝了。赵小芝悻悻愣愣,拉着张珊珊,煽风点火地说:“珊珊,你在这也是自找没趣。他们都一致对外了。”
沈玉芬充耳不闻。赵小芝斜视起沈玉芬,唇角泛起一个怪笑。张珊珊瞪眼,恶狠狠地望着沈玉芬。
收割完麦子,交够公粮,剩下全都卖掉。沈玉芬拿出所有的积蓄,差不多一千五百元。把孩子给婆婆照顾,拉着板车去县城。在医院拍了片子。医生诊断:右腿股骨坏死。沈玉芬蒙了,问要怎么治疗。医生说这种情况很严重,会肌肉萎缩,下肢瘫痪,最好是截肢。这个结果无异于是晴空霹雳。沈玉芬傻了眼:天啦!截肢!这家和不就是废了吗?他会不会接受这个现实?他那么要强,怎么会屈服于这个结果?
沈玉芬陪在病床前,苦苦思索。每一秒都是煎熬,撕心裂肺的疼痛。终究还是要说明的。她委婉地说:“遇到了坎,就要挺过去。刚才,医生说,最好是截肢。”
李家和一瞬间就呆住了,然后蒙起被子,压抑地哭。整个病床就像是风雨里颠簸的小渔船。
“我们会好的,家和。”沈玉芬扑在李家和的身上哭泣。
月有阴晴圆缺,人有悲欢离合。遇上了就要接受,抱怨命运也无济于事。天下不幸的人多了,有谁的抱怨可以逆天改命呢?沈玉芬疲惫了,脆弱了,无奈了,最后,认定了,天是塌不下来的!
沈玉芬温情地劝慰。“家和,没有一条腿,不可怕,还有双手。还可以劳动。就是不种地,也可以做生意。”
“我真的残废了。”李家和不停地揪着头发,每一次滑落手臂,指缝都夹着很多头发。
“你还是会自强不息的,我相信你的。”沈玉芬体会到李家和在疼痛,不甘心命运的安排。而她的心,何尝不是同样的疼痛呢。“你在我的心里,从来就是顶天立地。家里不能没有你。”
“真是愧,真是愧。”李家和喟然长叹。
沈玉芬耐心劝慰。终于峰回路转,李家和同意做手术。做完了手术。沈玉芬平静了,笑脸相迎。走过漫长的黑暗方知一缕曙光是多么动人心魄的美妙。回去的路上,是雨过天晴,阳光从云层的缝隙洒下一道道光柱。
回到村子里,李家和的事情立刻引起轩然大波,几乎所有的人都是同情、惋惜。只有少量的人是幸灾乐祸。无关紧要了,只要家和还健在,那就是新的希望,是柳暗花明又一村。沈玉芬坚强地面对,一如往昔,乐观,平静。
李德福来看望,还买了两袋白糖和饼干。沈玉芬迎接的时候,突然看见李德福的上齿有两颗闪亮的金牙。“德福,你精神好多了。镶了金牙,就更神气了。”
“卖了三只羊,换了两颗金牙。”李德福哈哈大笑。“看到家和哥,我突然明白了,人生无常。”
沈玉芬莫名其妙,真不知道李德福是想说什么,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什么是人生无常?”
“人生啦!哲学啦!天要下雨——”李德福痴痴呆呆地胡言乱语,眼神飘忽不定。
几天不见,原来,李德福没有韬光养晦,而是神魂已经颠倒了。沈玉芬预感到他的精神不是正常了。农村里,有很多人会因为受不过气而突然得失心疯,疯疯癫癫。“德福,你怎么说胡话了。是在发烧么?”
“我没有发烧。我是天兵天将下凡。”
“我的天啦,你变了,德福,你还认识我吗?”
“认识。不认识。是潘金莲。”
“我是沈玉芬。那潘金莲就不是一个活人,你怎么会认得呢?”沈玉芬感到了一种从未有过的悲凉,是同情里的悲凉。
“我家有一个,有一个。”李德福傻呵呵地说着。
沈玉芬观察了许久,李德福确实神志不清了。怎么会这样?她眼睛一黑,差一点就软下去了。靠在门上,许久才缓过精神,感觉心间还放大了那种同情下的悲凉,继而扩大成一种苍凉和空荡。
人怎么会说变就变?
赵小芝怒气冲冲地来了,是在找李德福兴师问罪了。“羊呢?三只羊呢?你你好大的胆子,敢去换金牙。”
“呵呵。该怎么样就怎么样。”李德福手舞足蹈起来,自娱自乐,仿佛是脱离了尘世的苦海。
“你凭什么管德福。”沈玉芬强打起精神,为李德福做样子,希望他能够清醒。“羊是德福养的,他愿意怎么办就怎么办。”
“你还管我家的事了?”赵小芝针尖对麦芒,不依不饶。“你管好你家事就够了。还有个残废人在家呢。”
“我家的事,光明正大。不劳驾你提醒。但是这事,我要管,信不信,我叫全村的人来评理,你看你把德福欺负成什么样了。”
赵小芝凶相毕露,却没有发作。拧起李德福的耳朵,李德福傻傻地笑。沈玉芬悲从中来,看着李德福的呆傻样,哀其不争,恨其不成钢。赵小芝尖叫。“这日子没法过了。离婚!离婚!”
“你是潘金莲。呵呵,你就是。”
“我是潘金莲,那西门庆就多的是。你给我瞧着,你这个武大郎我不稀罕了。”
沈玉芬很想以最恶毒的话来诅咒赵小芝,可是有用吗?她无能为力去改变什么,也无法力挽狂澜。路上围观了许多人,赵小芝拉扯李德福往回走。李德福不停地叫喊:“潘金莲——潘金莲——”赵小芝松开了手,一溜烟地跑回去。
李德福咧嘴,单纯的无知无畏的嬉笑。金刚牙拉住了李德福。“李德福,你的金牙。很贵吧?”
“呵呵。三只羊,二百五。”李德福比划着手指。
“你真有福。现在叫你金大牙好,还是大金牙好呢?”
“金大牙好,威武。”
金刚牙咧嘴,用右手食指敲敲门牙。“咱俩换换吧?”
“换。你先拔牙。”
“完了,德福疯了。”金刚牙一脸憨笑,突然,大声宣布了一个真实的判决。
几个村民们一哄而笑。
“金刚牙,你是怎么确定李德福疯了呢?”钉耙叔拉着牛走过来,听到金刚牙在大吼大叫,就问了一句。
“我的天啦!他的牙齿值二百五,我的牙齿一文不值。”金刚牙得意地极了,尽可能睁大了眼睛,眼珠几乎掉下来。“不是疯子,会换吗?”
在众人的笑声里,钉耙叔摇头轻叹。“又多一个!”
李德福在村里乱窜,哀嚎不已。李德福的家人和亲戚都来了,向赵小芝讨公道。李婶恨不得将赵小芝挫骨扬灰。“平时,你欺负李德福,没太出格,也就忍了。只当是夫妻吵架,现在他疯了,你要负责到底。”
“我怎么能够欺负他呢?他会不会是一时鬼迷心窍了,慢慢就好了呢?”赵小芝狡辩着,“结婚时,他就说了,一切都听我的。我并没有让他发疯吧。”
“潘金莲是怎么回事?”李婶指着赵小芝的鼻子,“你干了潘金莲的勾搭,被德福发现了?”
赵小芝镇定自若的说:“干了就是干了。没有就是没有。”
李婶怒不可遏,扑上去就打赵小芝。“你是个狐狸精。我早就看出来你妖里妖气。害了我儿子。”
赵小芝不敢还手,只是躲闪,不停地大喊:“我要报警,让警察来管。”
李婶更加生气,打了赵小芝一巴掌。“走,报警。”
清官难断家务事。报警也没有什么作用。李婶和赵小芝去了镇派出所。警官说:赵小芝只要没有干出人身伤害的事情,我们就管不了。要是你们有什么纠葛,就让村队长先调解。实在不行,你们可以去法院,让法律给你们解决。事情就这样完结了,晕晕乎乎,谁也说不出给子丑寅卯来。李婶仰天长叹:还有天理吗?
天理是什么?人们口口称道的天理,在淳朴的人们眼睛里,似乎就是镜中花水中月,难于望其项背。
出了派出所,赵小芝狡诈地笑。“婆婆,我们还去法院吗?”
李婶没有了主意。
“听说去法院还要交钱,谁告状谁付钱。”
“我这儿子遇到你,真是前世的冤家。”
“那以后可别再埋怨我了。我根本没有做错什么。”赵小芝又趾高气扬了。“是李德福的心理承受能力太低。不干我的事情。”
李婶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只有认栽了,最后下了警告:“你们还是夫妻,当一天夫妻就要好好照顾一天。”
“我也是知恩图报的,婆婆。”赵小芝聪明伶俐,自然最会做的事情就是见风使舵。“以后,家里的农活,你看?我要照顾德福啊!”
“我做,我做。”李婶彻底理屈词穷了。
“对呀!保姆也没有免费的。”
赵小芝没有谈离婚的事情了。逢人就讲:我一个孤苦的女人,照顾一个时好时坏的傻子,还要干农活,容易吗?对于赵小芝的哭诉,似乎博得了很多人的同情,有的男人惋惜:真是一朵鲜花插在了牛粪上。
赵小芝的形象完全改变了,可以说是焕然一新。愿意和她说话的人趋之若鹜,愿意给他干农活的小伙子扎堆,她呢,反而是拒人千里姿态。有爱管闲事的婆姨劝其再嫁,三条腿的蛤蟆难找,可两条腿的男人遍地都是。她倒是不屑一顾,视天下的男人为草芥,如临泰山,一览众山小。不久,人们都不知道赵小芝为什么突然变了,衣着打扮不再花枝招展,村里从此少了一道美艳的风景。再后来,很多寄希望于赵小芝的某些年轻男子彻底死心了:想献殷勤,也是可望而不可即。
李德福是疯了,可是依然会放羊,就像是天生的本能。赵小芝偶尔会跟去。田野里,她都是独自散步,与花草为伴,与树木为友。田埂旁的每一条小沟渠都是清澈的水,她也会坐下来,把脚放在水里。沧浪之水清兮,可以濯吾足。有不死心的男子常常会跟过去,对赵小芝表白:能牵你的手吗?赵小芝很有礼仪的回答:你能让海枯石烂吗?故事传开以后,人们议论:赵小芝莫非就是仙女下凡在照顾牛郎?或许是羊郎。
一天,赵小芝去镇上逛街。天气不错,云朵像白鸽一样在湛蓝的天空遨游。她漫无目的地走走,走到镇政府大门口时,看到了秦卫东。赵小芝挥手致意。“秦卫东,你下班了吗?”
秦卫东从自行车上下来。“刚下班。”
“我在逛街,想给德福买一套衣服。他变成这样,我心里不好受,也弥补一下。”
“也是。德福哥真是命苦,突然就成这样了。”
赵小芝和秦卫东一起走着。赵小芝叽叽喳喳地说话。“很多人都说我,这呀,那呀,我哪里是不好了,就是不爱劳动,我的家务事也做很好呀!别人说我花枝招展,那是我天生丽质,就要好好保养,你说,是吗?”
“这也不算大错。”秦卫东来个答非所问。
“你看,现在,所以人都说我是,濯清涟而不妖。我再花枝招展,也不会招蜂引蝶。”
“佛家禅语,月穿潭底水无痕,竹影扫阶尘不动。就是要这样,女子才有德行。”
赵小芝有些怏怏不乐。“我嫁给德福,实在是没有想到会这样,以前吧,我梦想嫁给一个有文化的,要高大帅气。为此我还背了诗,春日游,杏花吹满头。陌上谁家少年,足风流。妾拟将身嫁与,一生休。纵被无情弃,不能休。”
“嫂子,你都已经结婚了,就不要多想了。
“我好命苦,我真是要认命吗?”
秦卫东如鲠在喉,确实没有什么好说的。赵小芝正问一句反问一句,都是难于回答的东西。“我不知道怎么劝你,但是不能惹是是非非。别人会笑话。”
“这都是新时代了。女人也有追求幸福的权力。我也好想勇敢一点点,迈出一步。”
秦卫东顿时有芒刺在背的感觉,很难受。话不投机半句多。他没有回话就骑上自行车走了。赵小芝久久没有动弹,一直望着秦卫东没有了身影。
这天晚上,月明之夜。赵小芝做了很多菜,然后去请秦卫东看望李德福。
秦卫东同情李德福的遭遇,自然会去看望他。吃饭的时候,秦卫东没有端碗,就坐在李德福身边,聊着往事,希望唤起他的回忆。李德福还是不清醒。赵小芝哭的梨花带雨,楚楚可怜。“我也是希望他能成器,才对他严厉了一些。现在,我孤苦伶仃,以后要怎么办啦?”
秦卫东也伤感了。“德福哥,你一定要好起来。”
“他要是一辈子不好,我不得守寡一辈子吗?”赵小芝越来越伤心,越来越哭泣。“我还年轻,要是没个完整的家,我不如死了算了。”
“嫂子,你别瞎想。望你们好好过,德福哥这病应该能好。”
“就算他好了,也抚平不了我心灵的创伤。”
秦卫东始终不怎么看赵小芝,就如同是在看空气一样。“你们不应该磕磕碰碰。破镜重圆,也是好的缘分。”
李德福吃完了饭,乖乖去羊圈了。赵小芝突然放声大哭。“上天给的缘分,都是天意弄人。”
“人,大多时候就是在杞人忧天。为什么不乐天知命。”秦卫东劝慰了一句,就转身离开。
赵小芝哭哭啼啼,突然扑倒在秦卫东的身上,抱着秦卫东的后背。“我太命苦了,怎么办啦?”
秦卫东被这个突然的举动给惊吓了,一时有些心慌意乱。他不知道该不该生气,或是厌恶这个女人。“嫂子,你松开手。快松开。”赵小芝摇晃着,越哭越大声。泪水浸透了衬衣,他感到了后背的温热。真是心急如焚,他使劲掰开了赵小芝的双手,想脱离赵小芝的身体。赵小芝还是紧靠着。“不能这样,嫂子。”
“我好害怕——好孤单——我活着真没意思——真想死——”赵小芝抽泣着,断断续续地说着。
秦卫东急了,不得不用力甩开赵小芝的手臂。“你站好,嫂子。”
赵小芝摇晃着身体。“我只想有个肩膀可以依靠一会儿。”
“所谓瓜田李下,不正鞋冠。”秦卫东羞愧难堪,还有自责。“我们不能让人误会。”
赵小芝双手抱头,蹬下身,继续哭泣。“我只是很害怕。想好好哭一场。”
秦卫东没有责怪赵小芝。也许她是在情急之下,失去了理智。他轻叹,落荒而逃。